杜鹊刚给老周扎完第三针,老人捂着肚子的手明显松了松,额角的冷汗也见了少。
小团子蹲在药箱旁,尾巴尖一翘一翘盯着银针,像是在数他下针的位置。
“老周这是吃坏了肚子?”陪来的老周老伴抹着眼泪,手还在抖。
“急性肠胃炎,没大碍。”杜鹊抽回最后一根针,用酒精棉擦了擦,“今晚别吃东西,明早煮点小米粥,再喝两副我开的药就好了。”他低头在便签上写药方,字迹歪歪扭扭却工整,“王婶你记着,药引子用生姜三片,别放糖。”
“哎哎哎。”王婶接过纸,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电动车刹车声,接着是“咚咚咚”的砸门声,比刚才老周老伴拍门还急三分。
小团子耳朵一竖,“噌”地窜到门口,爪子扒着门板直哼哼。
杜鹊刚把药包递给王婶,就听见楼下传来王老板的大嗓门:“小杜!小杜!开门啊!出大事了!”
王老板是夜市商会会长,平时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此刻却套着件皱巴巴的西装,领口歪到耳根,脸上挂着汗珠,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包子,一看就是从被窝里被拽起来的。
“王叔,大半夜的——”
“赵家那混小子出事了!”王老板一把抓住杜鹊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急性胰腺炎,疼得在病床上打滚!江州一院下了三次止痛药都压不住,现在连禁食、胃肠减压都上了,人还是疼得直撞墙!”
杜鹊的手顿了顿。
赵家?
赵承宇?
他想起上周在夜市,这小子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来“体察民情”,嫌他的草药摊挡了路,踢翻药筐时还冷笑:“就你这摆地摊的也配称医生?我家私人医生随便开个方都够你学十年。”
“他们不是看不起草根医生吗?”杜鹊抽回手,转身去收药箱,语气凉凉的,“找他们的私人医生啊。”
“私人医生飞国外了!”王老板急得直跺脚,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响,“赵夫人急得都要给我下跪了,说她信中医,之前看你治好了张叔的老寒腿,求你去救救那混小子——小杜,你要是不去,人真要穿孔了!”
小团子突然跳上王老板的西装外套,肉垫踩在他肩膀上,鼻子动了动,猛地窜到地上,叼着什么东西跑回来。
杜鹊弯腰一看,是块带着酒渍的玻璃碎片,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液体。
“酒?”他蹲下来,捏起碎片闻了闻,“五十二度的高度数白酒,混着红酒的甜。这小子,怕是昨晚在酒局被灌了十瓶八瓶。”他指尖敲了敲碎片,“酒精刺激胰腺分泌,胰酶自身消化,可不就急性胰腺炎了?”
王老板眼睛一亮:“你能治?”
“治是能治。”杜鹊把碎片收进药箱,抬头时眼里闪过锐光,“但得听我的。我扎针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断;药引子我要现配,赵家的厨房得给我腾地方;还有——”他弯腰把小团子抱进怀里,“我家这位小大夫得跟着,它闻得出药有没有问题。”
王老板忙不迭点头:“都依你!都依你!车就在楼下,我让小赵开了辆商务车——”
“走。”杜鹊扣上药箱,跟着王老板往楼下走。
小团子趴在他肩头,耳朵竖着,尾巴却悄悄摇成了小毛球。
夜色里,商务车的远光灯刺破黑暗。
杜鹊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路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药箱上的铜扣。
他想起赵承宇踢翻药筐时,小团子冲那小子吼得嗓子都哑了;想起陆建民在医院例会上说“民间野医误人子弟”时,周主任拍桌子摔了茶杯。
“到了。”王老板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商务车停在一栋欧式别墅前,铁艺大门上的雕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门内传来男人的嘶吼声,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杜鹊抱着药箱下车,小团子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夫人裹着真丝睡袍冲出来,眼角还挂着泪:“杜先生!杜先生!承宇他——”
别墅二楼的窗户“砰”地被推开,赵承宇苍白的脸探出来,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睡袍上,却还是扯着嗓子骂:“谁让你们找个摆地摊的?老子宁可疼死也不让他碰——”
杜鹊抬头,月光刚好落在他眼底。
他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嘴角勾起抹冷笑:“行啊,那我——”
“别!”赵夫人抓住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杜先生,求你救救他!他就是嘴硬——”
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女佣的尖叫:“少、少爷晕过去了!”
杜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甩开赵夫人的手,却加快了脚步往门里走。
小团子从他怀里窜出去,四条短腿跑得飞快,在别墅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哒哒”的声响。
药箱在他手里沉了几分。
他想起父亲说过:“医者手里攥的是人命,不是恩怨。”但此刻,他望着二楼那扇还在晃动的窗户,突然觉得,有些打脸,来得正是时候。
杜鹊跟着赵夫人冲上二楼时,小团子已经先一步蹲在卧室门口,肉垫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病床上的赵承宇正被两个女佣架着,浑身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原本精心打理的卷发黏成一绺绺,却还在骂骂咧咧:“让那摆地摊的滚!老子疼死也不用他的野路子——”
“承宇!”赵夫人扑到床边,指甲掐进儿子手背,“你再闹,妈给你跪下!”她转头看向杜鹊,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杜先生,他烧糊涂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杜鹊把药箱往床头柜一放,金属扣“咔嗒”撞出脆响。
他弯腰摸了摸小团子的耳朵,目光扫过赵承宇扭曲的脸——眉峰紧拧成川字,牙关咬得咯咯响,右手无意识地抓挠床单,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典型的急性胰腺炎发作期,疼痛等级能达到十级以上。
“赵少。”杜鹊扯了扯皱巴巴的T恤下摆,语气懒洋洋的,“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听你废话的。”他抽出三根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银针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幽光,“现在要是再闹,等胰液渗进腹腔,你后半辈子得挂着引流袋过日子。”
赵承宇的骂声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杜鹊手里的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额头的汗滴砸在枕头上洇出小湿痕:“你、你算什么医生?连白大褂都不穿……”
“白大褂能止疼?”杜鹊屈指弹了弹银针,“我师父说,能治病的是针,不是布。”他突然扣住赵承宇的手腕,指尖按在寸关尺上——脉象弦数而急,像根绷到极限的琴弦。
“放松。”他另一只手快速在赵承宇腹部找准中脘、天枢、气海三个穴位,“会有点胀,忍忍。”
银针入肉的瞬间,赵承宇浑身剧震,喉间溢出半声闷哼。
杜鹊的指腹压着针尾轻轻旋转,目光却落在赵承宇扭曲的面部肌肉上——眉峰缓缓松开,紧咬的后槽牙也泄了力。
第二根针下去时,赵承宇突然抓住杜鹊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疼……更疼了——”
“那是针感传导。”杜鹊手腕纹丝不动,“胰酶正在被抑制,你腹腔里那团火,该灭了。”他抽出第三根针,精准刺入足三里,“再忍半刻钟。”
小团子不知何时跳上了床尾,圆滚滚的屁股压着赵承宇的脚踝,歪头盯着银针移动的轨迹。
它粉色的舌头舔了舔鼻尖,突然竖起耳朵——病床上的骂声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
赵承宇的手指从杜鹊手腕滑下来,搭在床单上微微发抖:“这……这针怎么像冰块似的?”
“凉性针感,引火下行。”杜鹊抽出最后一根针,用酒精棉擦拭针身,“现在喝药。”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小陶罐,掀开盖子,药香混着黄连的苦立刻漫开,“这是我调的清胰汤,加了茵陈和栀子,专门解你肚子里的酒毒。”
赵夫人忙接过药罐,舀了一勺吹凉:“承宇,乖,喝下去……”
“苦死了!”赵承宇偏过头,却在看到杜鹊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顿了顿,“你、你该不会在药里下泻药吧?”
“你现在肠子都肿成气球了,下泻药是要你命。”杜鹊把药罐往他嘴边一送,“喝,或者等胰腺穿孔进ICU。”
赵承宇闭着眼灌下药汤,喉结滚动时皱成一团的脸慢慢松了。
半盏茶时间过去,他突然睁大眼睛——原本像有人拿火钳搅肚子的疼,竟真的淡了!
他撑起上半身,手按在腹部试探着轻压,疼感只剩若有若无的钝痛:“这、这就好了?”
“好了?”杜鹊把银针收进针囊,“炎症还在,得连喝三天药,这三天只能喝米汤。”他弯腰抱起小团子,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下巴,“再敢喝酒,下次我带的不是药,是棺材本。”
“你——”赵承宇刚要发作,手腕突然一疼。
小团子不知何时从他怀里窜出来,肉乎乎的爪子扒着他胸口,尖牙轻轻咬住他手腕,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
它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在说“再骂就真咬”。
“它不喜欢你这张嘴。”杜鹊捏了捏小团子的后颈,毛团立刻松了口,却赖在赵承宇胸口不肯走,尾巴扫得他锁骨发痒。
赵夫人看着儿子发怔的脸,突然抹起眼泪。
她抓过杜鹊的手按在胸口,戒指硌得他生疼:“杜先生,承宇他被我惯坏了……您救了他这条命,我赵家一定好好谢您!明天我就让厨房备宴,您可一定要来——”
“宴就算了。”杜鹊抽回手,把药箱往肩上一挎,“记得按时煎药,药引子用鲜蒲公英,赵家花园里应该有。”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时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对了赵少,下次踢药筐前,先想想你这双金贵的手,还经不经得起小团子咬第二回。”
小团子在他怀里歪头“汪”了一声,尾尖晃成小毛球。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见赵承宇摸着手腕上的淡红牙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楼下传来王老板催促的喇叭声,杜鹊加快脚步往外走,药箱里的银针撞出细碎的响——这声打脸,比他预想的,还顺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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