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身上。
李卫国关着门,仿佛与世隔绝。
但他知道,那扇薄薄的木门,挡不住外面纷飞的唾沫和异样的眼光。
“傻子”的名声,已然如同这夏日里挥之不去的闷热,彻底笼罩了他这方寸容身之地。
“傻大爷”的名号像牛皮癣一样粘在了李卫国身上,甩也甩不掉。
南锣鼓巷95号院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带着嘲讽和鄙夷的称呼。
孩子们更是将其当成了某种游戏口令。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杂乱的院子镀上了一层疲惫的暗金。
李卫国提着一个破旧的簸箕,里面装着清理酿酒工具后的谷壳和灰烬,走向院门口的公共垃圾堆。
垃圾堆散发着酸腐的气味,蚊蝇嗡嗡飞舞。
他刚把簸箕里的东西倒掉,就听见旁边胡同拐角传来一阵嬉闹声。
是棒梗,带着院里几个半大的孩子。
棒梗显然是领头的,他手里拿着根破树枝,叉着腰,学着大人样,冲着李卫国的背影,故意拔高了尖利的童音喊道:
“嘿!傻大爷!倒垃圾呢?”
李卫国身形顿了一下,没理会,继续拍打簸箕上的灰。
棒梗见没反应,胆子更大了,带着明显的恶意和从大人那里学来的刻薄,嬉笑着喊出更刺耳的话:“傻大爷!你那宝贝闺女呢?是不是不要你这个傻爹啦?跑啦?不要你喽!”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嘻嘻哈哈地学着喊:
“不要你喽!”
“傻大爷没人要喽!”
稚嫩的童音,包裹着最伤人的毒刺。
李卫国猛地转过身。
夕阳的光线正好落在他脸上,那张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布满风霜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铁块,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往日的平静,而是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怒意。
他没有大吼大叫,但那股陡然爆发出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瞬间让几个嬉笑的孩子像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棒梗离得最近,被李卫国那刀子似的眼神一剜,吓得手里的破树枝“啪嗒”掉在地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李卫国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沉重,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默力量。
他停在棒梗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孩子完全笼罩。
他俯视着这个被贾张氏和秦淮茹教歪了的小崽子,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铁块:
“谁教你的?嗯?”
棒梗吓得浑身一哆嗦,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会惊恐地摇头。
“再敢胡说八道,”
李卫国的目光扫过几个噤若寒蝉的孩子,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我不管你们是谁家的崽子,有一个算一个,我替你们爹妈好好管管你们的嘴!”
那冰冷的语气和毫不掩饰的怒意,彻底镇住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半大小子。
棒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其他孩子也像受惊的麻雀,瞬间作鸟兽散。
李卫国看着他们逃窜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慢慢压下那股翻腾的怒火。
教训几个孩子容易,但这恶毒的源头……
果然,棒梗的哭嚎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激活了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更恶毒、更具杀伤力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闷热的四合院里悄然滋生、迅速蔓延。
源头正是贾张氏。
她在自家窗户后面目睹了孙子被“吓哭”的一幕,气得咬牙切齿。
对李卫国捐房的嫉妒,讹诈未果的羞愤,加上此刻孙子受“欺负”的新仇旧恨,在她那颗狭隘恶毒的心房里剧烈发酵。
她一拍大腿,三角眼里射出怨毒的光,对着闻声赶来的秦淮茹和几个探头探脑的老娘们,用她那极具传播力的尖利嗓音,开始了精心(或者说恶毒)的杜撰:
“哎哟喂!可了不得了!我算看明白了!”
她拍着大腿,唾沫横飞,“你们说那李傻子为啥捐房?为啥疯疯癫癫的?指定是让他那宝贝闺女给气的!我听说啊——”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吊足了听众的胃口,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却又保证周围的人都能听清,“他闺女!就那个考上哈工大的!根本不是去干啥正经事儿!是……是跟个野男人跑了!私奔啦!不要他这个爹啦!李傻子受不了这刺激,这才气疯了,把好好的大院子都捐了!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想活了啊!啧啧啧,活该!报应!谁让他爹当年瞧不上老娘!”
这谣言编得既恶毒又“合理”,瞬间填补了众人对李卫国“傻行”的所有疑惑。
它像长了翅膀的毒虫,迅速飞遍了四合院的每个角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秦淮茹听得眼睛发亮,心里那点因院子而起的惋惜瞬间被一种隐秘的幸灾乐祸取代。
连一向不太掺和是非的易中海,听刘海中转述后,眉头也皱了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
傻柱在食堂跟人吹嘘时,更是添油加醋,把“私奔”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他亲眼所见。
“听说他女儿跟人跑了,不孝顺,所以他气疯了才捐房!”
这句话,成了全院人私下议论、眼神交流时心照不宣的“真相”。
几天后,李卫国带着他的鱼竿和马扎,来到护城河边一处僻静的河湾,想图个清净,也钓点鱼改善伙食。
河水浑浊,带着一股土腥味,缓缓流淌。
他刚把鱼钩甩进水里,一个穿着半旧灰布褂子、戴着眼镜的身影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是三大爷阎埠贵。
阎埠贵在李卫国旁边不远不近地坐下,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小把玉米粒,像是也在准备钓鱼。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却一直瞟着李卫国,脸上堆起那种惯常的、带着探究和虚伪客套的笑容。
“老李啊,”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点“关心”和“闲聊”的味道,“钓着呢?今儿天儿不错哈。”
李卫国盯着水面上的浮漂,没吭声。
阎埠贵也不在意,捻着玉米粒,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带着明显的试探:“哎,说起来,你闺女……向真,是吧?去了也有段日子了,来信没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卫国的侧脸,声音放得更“关切”了些,“这当爹的,哪能不惦记闺女呢?不过啊……老李,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人啊,各有各的命……听说……听说她……”
他故意欲言又止,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卫国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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