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竹林时，林辰与苏清雪正走在下山的路上。灭魔剑已归回望月崖，玉兰玉佩赠予了采药少年，唯有袖中那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还带着淡淡的余香，像枚沉默的印章，盖在这段惊心动魄的过往上。
“前面就是三岔口了。”苏清雪停下脚步，银铃在夜风里轻响，“往左是青云宗，往右是……”她没说下去，只是望着林辰的眼睛。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清澈得像落霞谷的溪流。
林辰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还留着灭魔剑火焰灼过的浅痕，与母亲手臂上的疤痕形状相似。他想起父亲画里的落霞，想起守山老者消失前的眼神，突然明白有些归途，从来不止一条路。
“我想去看看母亲提到的绣坊。”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花瓣，“她说那里的老板娘会绣玉兰花，和父亲簪在她发间的那朵一模一样。”
苏清雪的银铃响了响，像是在应和。“我陪你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新掌门说，青云宗欠林前辈一句道歉，也欠你一个真相。我得亲自听到才算完。”
两人沿着右侧的山道往下走，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并行，像极了那些纠缠又和解的过往。路过溪边时，林辰蹲下身洗手，溪水凉丝丝的，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那是血影教主最后一击留下的痕迹，却让他想起父亲画像里的鬓角，原来有些相似，早已刻在骨血里。
“你看。”苏清雪指着水面，那里漂着片玉兰花瓣，不知从何而来，正随着水流打转，“像不像你母亲信里画的那朵？”
林辰望着那片花瓣，突然笑了。他想起守山老者说的“等一个拿灭魔剑的年轻人”，想起玄通长老用木杖挡住噬骨虫的瞬间，想起苏清雪划破掌心启动阵法的决绝。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早已在命运里系好了丝线。
山道尽头的小镇亮着灯火，隐约能闻到酒香和包子的热气。绣坊的灯笼挂在门楣上，红绸缠着竹骨，映得“玉澜绣坊”四个字暖融融的。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借着月光绣着什么，银针穿过绸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老板娘抬头时，林辰愣住了——她的眉眼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像极了落霞谷的月牙。
苏清雪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看老板娘手中的绣品：那是块玉兰手帕，针脚细密，花瓣的阴影处用了渐变的丝线，像被月光照着的样子。
“这绣法……”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这是母亲独有的“影绣”，她曾说过，天下只有三个人会。
老板娘放下手帕，泡了两杯菊花茶，茶盏是粗陶的，却洗得干干净净。“我母亲是你母亲的师姐。”她轻声说，指尖划过茶杯边缘的玉兰花纹，“当年她们一起在玄天宗学绣，后来你母亲走了，她就开了这家绣坊，等她回来喝茶。”
林辰的指尖在茶杯上停住，温热的触感透过粗陶传来，像母亲掌心的温度。“她……”
“她知道你会来。”老板娘从柜台下摸出个樟木盒，里面放着件叠得整齐的黑衣，衣角绣着半朵玉兰，“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他说如果有天你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黑衣的内袋里藏着封信，是父亲的字迹，却比之前的笔记温柔许多：“阿辰，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风波已平。别恨那些误解你的人，他们只是没见过你母亲种的玉兰，不知道魔气也能滋养出温柔的花。”
林辰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却让最后那句话更清晰：“我和你母亲的归途，在每片玉兰花瓣里，在每缕落霞里，在你选择的每一步里。”
苏清雪悄悄别过脸，银铃在袖中轻响，像在掩饰什么。老板娘看着他们，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些：“我母亲说，当年你父亲总在绣坊外徘徊，买走所有绣着玉兰的帕子，却从不敢进门。他说，怕惊扰了里面的月光。”
月光穿过窗棂，落在黑衣的玉兰花纹上，竟像是活了过来，在绸缎上轻轻摇曳。林辰将信折好，放进内袋，与那片干枯的花瓣放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终于走到了父亲和母亲未走完的那一步。
“天亮后，我想去落霞谷种玉兰。”林辰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平静得像山间的风，“母亲说，那里的土壤最适合玉兰生长。”
苏清雪的银铃叮当地响起来，像串轻快的回答。“我帮你浇水。”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青云宗的后山有片空地，我也想种些，等花开了，就告诉你父亲和我师父，有些和解，从来都不晚。”
老板娘将那方玉兰手帕递给他们，帕子上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这是你母亲未绣完的，”她轻声说，“她说等风波平息，要绣满整个落霞谷的晚霞，作为给你的礼物。”
林辰接过手帕，指尖触到未绣完的针脚，突然明白有些归途，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所有记忆，走向新的晨光。
夜色渐浅，远处的东方泛起鱼肚白。林辰和苏清雪起身告辞时，老板娘正将新绣的玉兰灯笼挂上屋檐，红色的光晕漫过石板路，像条温暖的红毯，铺向未知的前方。
“路上小心。”老板娘挥挥手，银针在晨光里闪了闪，“记得花开时来告诉我们一声。”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外走，晨光将他们的影子缩短，贴在地面上，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林辰握紧手中的手帕，苏清雪的银铃在晨光里响得清脆，远处的山峦已被朝霞染透，像父亲画里的颜色，也像母亲信里的期盼。
他们没有回头，却知道身后的绣坊、月光、往事，都化作了脚下的路，通向那个种满玉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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