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六点半，闹钟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我猛地睁开眼，天花板是一片陌生的白。愣了几秒，才想起——这里已不是我和程逸的家，而是位于浦西的一套狭小的一居室。窗帘缝隙透进灰蓝色的光，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汽车鸣笛，遥远得像隔着一个世界。
我伸手按掉闹钟，掌心触到冰冷的塑料外壳，心里也跟着凉了半截。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程逸转身离去的背影，醒来时眼角仍带着湿意。我坐起身，环视四周——行李还堆在墙角，没来得及拆；床单是昨晚匆匆铺上的，边角歪斜；空气里弥漫着新刷的墙漆味，提醒我，这里是一个“新开始”。
可“新开始”三个字，说起来轻飘，真正落到生活里，却像灌了铅，沉得让我几乎迈不动步子。
【二】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两片青影，嘴唇干裂。我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流，捧起一捧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却也让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
“叶岚，你不能倒下。”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你得活下去，还得活得比以前更好。”
洗漱完毕，我换上一件浅灰色的职业套装——这是我在广告公司工作的标准行头。衣服熨得一丝不苟，像是为我筑起一层坚硬的盔甲。我站在门口，回望这间陌生的小屋，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我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窗外渐起的喧嚣，提醒我——城市醒了，我也该上路了。
【三】
地铁依旧拥挤，早高峰的人潮像沙丁鱼罐头，把我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我抓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厢晃动，思绪却飘回了从前。
程逸不喜欢我挤地铁，他总说：“你嫁给我，不是为了让你受这种罪的。”那时候他刚拍完第一部偶像剧，片酬不多，却坚持要给我买辆车。我笑着拒绝，说：“我喜欢坐地铁，能观察人，找灵感。”他拗不过我，只好作罢，但每次出门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我被人群冲散。
如今，地铁依旧拥挤，他却不在我身边。
我低下头，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闺蜜林婉发来的微信：
【岚岚，今天是你第一天回公司，加油！晚上我请你吃火锅，不许拒绝！】
我看着屏幕，嘴角微微扬起。至少，还有人在关心我。
【四】
我所在的公司叫“橙果广告”，位于陆家嘴一栋写字楼的二十八层。电梯门打开，熟悉的前台、熟悉的logo、熟悉的同事……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可我知道，我变了。
“叶岚，你回来了！”同事小赵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点点头，微笑：“是啊，回来了。”
“你……还好吗？”她压低声音，眼神瞟向我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
“挺好的。”我答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便签，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我离职前未完成的策划案。我深吸一口气，坐下，开始整理。
“叶岚，总监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主管走过来，语气平静。
我点点头，起身时却感到一阵眩晕，连忙扶住桌角。主管皱眉：“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不是低血糖，而是心里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五】
总监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推开门，看到总监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边。
“叶岚，坐。”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我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你休息得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我答。
“那就好。”他点点头，“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负责一个新项目。是和‘星耀传媒’合作的，对方指定要你来做策划。”
我愣了一下：“星耀传媒？”
“对，他们最近要推一部新剧，想做一个整合营销方案。”总监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听说，这部剧的男主是程逸。”
我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可以选择不接。”总监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如果你不想面对他，公司可以安排别人。”
我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接。”
总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露出欣赏的笑容：“好，那就交给你了。下午他们的人会过来开会，你准备一下。”
【六】
走出总监办公室，我的脚步有些虚浮。回到工位，小赵凑过来，小声问：“听说你要负责程逸的项目？”
我点点头。
“你疯啦？”她瞪大眼睛，“你们才离婚多久？你就不怕尴尬？”
我苦笑：“怕啊，可我不能一直躲着他。”
“可你……”
“我没事。”我打断她，声音低却坚定，“我真的没事。”
小赵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加油。”
【七】
中午，我没有胃口吃饭，只喝了一杯咖啡。下午两点，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策划案的草稿，心跳如鼓。
门被推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材挺拔，步伐稳健。他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程逸。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五官更加立体，眼神却依旧深邃。他扫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
“大家好，我是程逸。”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从容。
我低下头，假装看文件，心跳却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八】
会议开始，对方团队介绍了项目背景和需求。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认真记录。轮到我说话时，我站起身，走到投影前，开始讲解策划案。
“我们的方案分为三个部分：预热期、爆发期和持续期。预热期以社交媒体为主，结合短视频平台，打造话题热度；爆发期配合剧集上线，安排线下活动；持续期则通过衍生内容和粉丝互动，延长IP生命周期……”
我说得流畅，声音平稳，仿佛早已将一切烂熟于心。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讲解结束，会议室里响起掌声。程逸看着我，眼神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九】
会议结束后，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程逸却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
“叶岚。”他叫我名字，声音低沉。
我抬头看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有事吗？”
“你的方案……很好。”他说，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谢谢。”我淡淡地答。
“你……最近好吗？”他问，语气迟疑。
“挺好的。”我笑了笑，“你呢？”
“也还行。”他点头，目光落在我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眼神黯了黯。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谁也没再说话。
最终，我打破沉默：“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他侧身让开。
我快步走出会议室，心跳如鼓，眼眶却渐渐湿润。
【十】
傍晚，我回到新公寓，林婉已经在楼下等我。她看到我，立刻迎上来：“怎么样？第一天上班还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好不好？”她皱眉。
“我见到程逸了。”我低声说。
林婉瞪大眼睛：“他去了你们公司？”
“嗯，我们合作一个项目。”我苦笑，“我负责策划。”
“你疯啦？”她惊呼，“你们才离婚多久？你就不怕……”
“我怕。”我打断她，声音颤抖，“可我不能一直躲着他。”
林婉看着我，眼神渐渐柔和。她伸手抱住我：“岚岚，你真的很勇敢。”
我靠在她肩上，眼泪终于落下。
【十一】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程逸的样子——他瘦了，眼神却依旧深邃；他说话时依旧从容，可语气里却多了一丝迟疑。
“他变了。”我在心里默默想，“可我也变了。”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程逸，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隐隐觉得，这次重逢，并不是偶然。
我们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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