枧无最近迷上了吃鱼,这直接导致我这个瘫在鬼市的“废物本尊”,被迫升级了食谱——枧无钓到什么,我就得跟着啃什么。鬼市的鱼,岂是凡物?鳞片泛着磷火的幽蓝,眼珠是凝固的怨气,炖出来的汤,喝一口能看见三生石上自己模糊的前世倒影,腥得很。
枧无钓鱼的地方,是鬼市边缘一条与忘川背道而驰的隐秘支流“逆流川”,逆流川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所有被众生“后悔”的情绪。靠近河岸,能听到无数声“如果当初……”、“要是能重来……”的叹息汇聚成的轰鸣。就在这片阴森的水域,枧无遇到了一个怪人。
此君每日必至,雷打不动,比鬼市西头报丧鸟的啼叫还准时。他身形瘦长,裹着一件褪色发白的蓑衣,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一个线条模糊的下巴。装备也奇,一根焦黑如炭的钓竿,一个破旧的竹编鱼篓,往岸边青黑色的怪石上一坐,就生了根。
怪就怪在,他钓鱼的“成果”。鬼市的鱼凶悍狡猾,枧无费尽心思,有时也只能钓上几缕不甘心的水鬼头发。可这怪人,下竿必中!那闪着幽蓝磷光的怪鱼,噼里啪啦地被甩上岸,在布满苔藓的石头上徒劳地弹跳挣扎,鱼鳃开合,带着无声的咒骂。
枧无看得眼热,更看得心焦。因为接下来,怪人的动作简直令人发指——他慢条斯理地取下鱼钩,手指避开那些剧毒的骨刺,然后,手腕一扬!那刚离水、沾着腥臭黑泥的鱼,就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噗通”一声,又被丢回了忘川逆流川里!鱼尾一摆,瞬间消失在墨汁般的水下,刚才的挣扎都只是一场幻梦。
日复一日,钓起,放生。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也毫无怜悯或喜悦。枧无那点对鱼获的垂涎,硬生生被这诡异行为熬成了百爪挠心的好奇。
终于有一天,枧无按捺不住,蹭到怪人旁边那块滑腻的石头坐下,清了清嗓子(在鬼市这动作显得有点多余):“老哥,请教个事儿?”
斗笠微微动了一下,算是听见了。
“您…每日钓起这逆流川凶鱼,为何又立时放生?”枧无斟酌着词句,“可是…心存慈悲,不忍杀生?”他试图把对方的行为往“高僧大德”的路子上引。
斗笠下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嗤笑,一片枯叶被风吹过石板。怪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怪异,带着许久不用的生涩:“慈悲?杀生?”他顿了顿,咀嚼这两个词的荒谬,“我不喜欢吃鱼。”
枧无噎住了。不喜欢吃鱼?那你天天搁这跟鱼玩命似的较什么劲?图什么?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脱口而出:“那…那您为何又来钓?”
怪人转过头,斗笠的阴影里,枧无似乎捕捉到两点极其微弱、几乎要熄灭的幽光——大概是他的眼睛。那张模糊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
“无聊而已。”
四个字。轻飘飘的。砸在枧无耳朵里,却比逆流川水下千年怨鬼的嘶嚎还让他毛骨悚然。
无聊?在这怨气冲天、鬼影幢幢的鬼市边缘,守着一条流着逆流川的河,日复一日地钓起那些看一眼都能折寿的凶鱼,再面无表情地丢回去…仅仅是因为…无聊?
这理由的荒诞和冰冷,瞬间抽干了枧无周遭本就稀薄的空气。他直直的看那破旧的鱼篓里,装的不是鱼,而是凝固成实质的、无边无际的虚空。这虚空比鬼市最深的阴影还要沉重,比任何厉鬼的怨念还要令人绝望。
枧无猛地站起来,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栽进那墨汁般的逆流川水里。他顾不上狼狈,也顾不上那块坐了半天的石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
“打扰了!您…您继续无聊!继续!”枧无的声音都变了调,听起来就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在嘎嘎叫。他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离那片怪石嶙峋的河岸,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惊讶,他感觉身后不是个钓鱼的怪人,而是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那天晚上,枧无罕见地空手而归。我看着他煞白的脸和空空如也的鱼篓,刚想调侃两句,却被他眼中残留的惊悸堵了回去。
“鱼呢?”我问。
枧无端起桌上那碗凉透的、散发着诡异腥气的“前日鱼汤”,咕咚灌了一大口,似乎想压压惊。他抹了抹嘴,眼神发直地盯着碗底沉淀的、细碎的幽蓝鳞片。
“今天…没钓到。”他顿了顿,声音干涩,“遇到个…钓鱼的祖宗。他把‘无聊’两个字,钓出了尸山血海的味道。”他打了个寒颤,感觉那两个字还带着逆流川水的阴冷湿气,“我以后…换条河。”
第二天,枧无果然没去老地方。第三天也没有。但鬼市的流言比逆流川的水流还快。关于那个“钓虚空”的怪人传说,开始在各种阴暗角落发酵。有鬼差说,看到他钓起过一团不断变换惨叫人脸的黑雾,也随手放生了;有老鬼信誓旦旦,说他鱼钩上曾挂着一截滴着黑血、还在抽搐的断指,也被他漫不经心地弹回了水里…
理由?依旧是那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四个字:“无聊而已。”
枧无听着这些越发离奇的传闻,脸色一天比一天绿。他甚至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那个裹着褪色蓑衣、顶着破斗笠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鬼市任何一条臭水沟边,用那根焦黑的钓竿,钓起他正啃着的烧饼,或者他口袋里叮当作响的几枚鬼钱,然后看也不看,随手丢进虚空…不会仅仅因为,无聊。
从此,枧无钓鱼,总要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比做贼的更像贼。而我这个被迫升级食谱的废物,啃着那些泛着磷光的怪鱼时,偶尔也会对着碗里死不瞑目的鱼眼珠子发呆,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四个字——“无聊而已”。
这鬼地方,连无聊,都他妈能修炼成精啊。枧无最后总结,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对“无聊”这种境界的、前所未有的敬畏。
而我,默默嚼着一条鱼尾巴,心想:至少今晚的鱼汤,没喝出无聊的味道。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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