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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通天血火炼恶鬼

小说:残阳如血  作者:不动  回目录  举报

冰冷的雨水从洞开的门窗猛烈地泼洒进来,无情地冲刷着“听松居”茶馆内的血腥。血水混合着雨水,在地面上肆意流淌,漫过破碎的茶碗、翻倒的桌椅,漫过那些不久前还生龙活虎、此刻却已冰冷僵硬的玄色尸身,也漫过了曹无命那双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蟒纹官靴。

靴面湿透,沉重冰冷。但那寒意,远不及曹无命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依旧僵立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只剩下一具被猩红蟒袍包裹的空壳。袍襟那道平滑如镜的裂口敞开着,露出里面被割裂的明黄衬里。那抹刺眼的黄,在昏死摇曳的油灯下,在满地狼藉的玄色和暗红中,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诞又致命的威严。它像一柄无形的巨锤,反复擂击着曹无命的头颅,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碾得粉碎。

“明黄……龙袍衬里……”一个尖利如鬼泣的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尖叫,“他……他真的是……他没死……他一直没死!三十多年……像个鬼魂……不!他就是鬼!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鬼!”

应文(建文帝)那张半枯槁半狰狞的脸,尤其是那只独眼中燃烧的、冰冷如万载玄冰的怨毒与帝王余烬,反复在他眼前闪现,与记忆中深宫秘档里那模糊的年轻面容重叠、扭曲……最终,无可抗拒地指向那个被时光掩埋、却从未真正消散的名字——朱允炆!

“噗通!”

一声沉闷的跪地声打破了死寂。

角落里,一个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的茶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竟挣扎着朝着曹无命——不,是朝着曹无命胸前那片刺目的明黄——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击在粘稠的血水泥泞里,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角落里那些侥幸活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茶客,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又或是被那抹明黄所代表的、根植于骨髓深处的皇权恐惧所震慑,纷纷挣扎着,朝着那片裂开的明黄,朝着曹无命站立的方向,如同风吹麦浪般,一个接一个地匍匐下去!额头磕在冰冷湿滑、混杂着血污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杂乱的声响。他们不敢抬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混合着窗外狂暴的雨声,构成一曲绝望的哀歌。

这些卑微的叩拜,不是为了他曹无命。是为了他胸前那道裂口里,泄露出来的、属于另一个“皇帝”的颜色!

这无声的、卑微的、指向错误的朝拜,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曹无命的每一寸神经!比应文那柄软剑刺穿他的喉咙还要痛苦万倍!

“啊——!!!”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曹无命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和一种精神彻底崩塌的疯狂!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十指深深抠进发髻,指节因用力而惨白。猩红的蟒袍因他剧烈的颤抖而簌簌抖动,胸前那道裂开的明黄口子,也随之扭曲、跳动,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巨口。

“不是!不是他!是假的!是假的!!”他嘶吼着,声音破碎而尖利,对着脚下叩拜的人群,对着空荡荡的茶馆,对着那扇仍在风雨中吱呀摇晃的后门,更像是在对着自己濒临崩溃的灵魂咆哮,“建文逆贼早就烧死了!烧成灰了!是假的!妖僧!幻术!都是假的!!”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着那扇应文消失的后门。雨幕如瀑,门外一片混沌,仿佛连接着幽冥。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

“追!!”曹无命猛地指向门外,对着仅存的、同样被眼前景象吓得魂不附体的两名番子(他们方才因位置靠后,侥幸未被卷入那场死亡之舞),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暴怒而扭曲变形,“追上去!!给本督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烧成灰烬!!否则……否则……”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后面威胁的话语被巨大的恐惧堵住,只剩下野兽般的喘息。

两名番子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惊骇欲绝。追那个如同修罗再世般的妖僧?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但督公那疯狂的眼神,比死更可怕!他们猛地一咬牙,硬着头皮,拔出腰刀,嘶喊着为自己壮胆,踉跄着冲向那洞开的、风雨肆虐的后门!

他们的身影,很快也被那片狂暴的雨帘吞噬。

曹无命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他看着番子消失在雨幕中,眼中疯狂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他猛地低头,再次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片割裂的明黄。那颜色,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简单的僭越,而是活生生的诅咒!是建文鬼魂对他、对他整个曹家的索命符!

不能留!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

他颤抖着,双手如同得了癫症,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胸前那华丽的蟒袍!金线崩断,丝绸撕裂!他粗暴地将那件象征着他权倾朝野的猩红蟒袍从身上狠狠扯下!连同里面那件被割裂了明黄衬里的里衣,一起死死攥在手中!

那团揉皱的、沾着血污、却又透出刺眼明黄的织物,此刻在他手中,如同烧红的烙铁,又似剧毒的蛇蝎!

“烧掉!必须烧掉!”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视着狼藉的茶馆,目光最终落在那盏在风雨中顽强摇曳、火苗如豆的油灯上。

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那张被应文用作说书台的方桌前。桌上,油灯昏黄,映照着残留的血迹和紫檀惊堂木的碎片。曹无命看也不看,猛地抓起那团揉皱的衣物,不顾一切地、近乎癫狂地朝着那微弱的火苗按了下去!

“嗤——”

潮湿的丝绸和棉布接触到微弱的火苗,发出一阵焦糊的青烟和难闻的气味。火苗被衣物压得几乎熄灭,只在布料上留下几点焦黑的痕迹,根本无法点燃。

“烧!给我烧起来啊!”曹无命目眦欲裂,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更加疯狂地将衣物在灯焰上用力揉搓、按压!火星微弱地闪烁了几下,随即被布料上的湿气和血污彻底湮灭,只留下更大片的焦黑和呛人的浓烟。

徒劳无功!

那抹明黄,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透过焦黑的边缘显露出来,嘲笑着他的努力。

“啊啊啊——!!”绝望的嘶吼再次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扬起手,狠狠将那团无法毁掉的“诅咒”砸在地上!猩红与明黄混杂的织物,在血水泥泞中翻滚了几圈,如同一条濒死的怪蛇,那刺目的黄色,依旧顽强地刺穿着昏暗的光线。

“烧不掉……烧不掉……”曹无命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寻找浮木,无意识地扫过茶馆的角落,扫过那些依旧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茶客。

那些卑微的、惊恐的眼神,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无数张即将传播秘密的嘴巴!他们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那明黄衬里!看到了他的失态!看到了他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恐惧!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悄然探出。

必须……灭口!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寒冰,缓缓扫过那些蜷缩的身影。他慢慢弯下腰,那只曾执掌生杀、此刻却沾满自己冷汗和血污的手,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向脚边血泊里,一名死去番子腰间斜插的短柄手弩!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死亡的气息。曹无命的手指,一根根,缓慢而用力地,扣紧了那具小巧却致命的杀人凶器。

他的目光,如同屠夫审视待宰的羔羊,锁定了一个离他最近、抖得最厉害的中年茶客。

就在他即将抬起手弩的刹那——

“报——!!!”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用尽生命所有力气喊出的嘶吼,猛地撕裂了茶馆内粘稠的死寂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一个黑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出,从洞开的茶馆大门外,翻滚着、砸进了屋内满是血水的地面!泥浆血水四溅!

那是一名东厂番子!正是刚才被曹无命派出去追杀应文的两名番子之一!

他身上的玄色曳撒几乎被撕成了布条,沾满了泥泞和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一条手臂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他脸上布满了极致的惊恐,五官扭曲变形,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无法想象的恐怖景象。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曹无命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气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督……督公……鬼……是鬼……他……他……他在……在……”

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头颅猛地向旁边一歪,瞳孔瞬间放大、涣散,最后凝固在那无边的恐惧之中。生命的气息彻底断绝,只剩下那未说完的半句话,如同冰冷的钩子,悬在死寂的空气中。

“……在……哪里?”曹无命下意识地、干涩地追问,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哗哗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齐声呐喊。

一股比冰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曹无命的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柱直冲天灵盖!他握着冰冷手弩的手指,僵硬得如同冻结。番子临死前那无法言喻的恐惧眼神,那半句“是鬼……他在……”的嘶吼,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疯狂回荡。

应文……那个妖僧……那个鬼……他根本没走远!他就在附近!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在冰冷的雨幕中,静静等待着……

曹无命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那扇仍在风雨中吱呀摇晃的后门。门外的雨幕混沌一片,深不见底。那黑暗之中,仿佛随时会再次踏出那个半僧半鬼的身影,带着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和那张一半枯槁、一半地狱的脸!

“嗬……嗬……”曹无命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巨大的、无法抵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再也无法承受这非人的压力,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丢掉了手中的手弩,如同一个彻底崩溃的疯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踉跄着、尖叫着,撞开挡路的桌椅,不顾一切地朝着茶馆大门的方向冲去!

“鬼!有鬼!别过来!别过来——!!”

他疯狂地嘶吼着,一头撞进了门外那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滂沱大雨之中。猩红蟒袍早已丢弃,只剩下单薄的中衣,瞬间被雨水浇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街道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像一只被彻底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消失在金陵城灰茫茫的雨幕深处。凄厉的嚎叫,断断续续,很快也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没。

茶馆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雨声。只有血腥味。

角落里,那些匍匐在地的茶客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吓懵了。他们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们看着地上那具新添的番子尸体,看着那被曹督公丢弃的手弩,看着那团被扔在血污中、依旧透出刺眼明黄的揉皱织物……

一个离后门较近的年轻茶客,似乎被某种莫名的念头驱使,或者仅仅是因为极致的恐惧需要宣泄。他颤抖着,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应文消失、也是曹无命疯狂逃窜的方向。

门外,长街空寂,雨幕如织。只有雨水在青石板路上汇成浑浊的溪流,匆匆流淌。

在街角一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青石板上,借着远处偶尔划破雨幕的惨白闪电,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似乎是一块小小的、深色的木头碎片,被雨水冲刷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碎片边缘,隐约可见两个被摩挲得光滑圆润的字痕——

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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