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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杀机 第4章 主妇陈英的葬礼

小说:倒影杀机  作者:楚清晨  回目录  举报

冰冷的雨丝斜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罩着城郊的南山公墓。空气里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混合着雨水打湿的松柏苦味。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沿着湿漉漉的盘山路无声前行,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车门打开,一只踩着昂贵羊皮短靴的脚探出,轻轻踩在积水的路沿上。

我——顶着林晚的名字与躯壳——站在两个沉默如铁塔般的男人之间。他们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肩膀宽阔,雨水沿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深色的雨伞边缘,形成细密的水帘。

他们是父亲林国栋的影子,也是他的眼睛,更是此刻唯一的屏障。

我脸上覆盖着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口罩严实地捂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自己呼出的潮湿而微热的气息。我的头发被一顶宽檐的黑色软呢帽压住,几缕精心留出的发丝垂在颊边,是林晚标志性的漫不经心。

这层层叠叠的伪装,像一副沉重的铠甲,将我,将陈英,死死地封存起来。

我们像三块移动的黑色礁石,悄无声息地切入送葬人群的外围,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头顶的伞面,发出沉闷单调的声响。

前方,人群的核心,一方新掘的墓穴张着深褐色且湿漉漉的口。墓碑是崭新的,泛着青白色的石料光泽。照片镶嵌其上——那是“陈英”。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褶皱的旧格子衬衫,笑容有些拘谨,眼神却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那是我,或者说,那曾经是我!

隔着墨镜,隔着雨幕,隔着生与死的荒谬,我凝视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笑容如此真切,又如此遥远。

我站在这里,穿着不属于我的昂贵皮靴,裹着不属于我的华丽伪装,用别人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遗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不见底的钝痛。荒谬感又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身体和四肢,带来一阵阵麻痹般的战栗。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像受伤的小兽。我的目光艰难地移开墓碑,投向声音的源头。

母亲!小辰!

母亲瘦小的身体被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旧外套裹着,整个人瘫软在表姑的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头深深埋着,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湿漉漉的额角。

我的小辰,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混合着鼻涕,狼狈不堪,但他完全顾不上擦,只是本能地抱紧他奶奶,眼神里全是茫然无措。他还那么小,根本不明白“妈妈没了”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会拥抱他、亲吻他、会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温暖怀抱了。

他们的呜咽声被冰冷的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像烧红的钢针,一下下穿透雨幕,穿透墨镜,狠狠刺穿我层层包裹的伪装,直抵那颗被锁在“林晚”躯壳里,属于陈英的心脏。

而我就站在这里,离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无法与他们相认,也无法与他们安慰。心中的剧痛瞬间炸开,尖锐而窒息。

我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深陷进皮肉,用尖锐的物理疼痛来对抗撕裂灵魂的洪流,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声将要冲口而出的悲鸣。

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

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开始念诵悼词,关于陈英短暂而平凡的一生,停格在了35岁的年纪。

那些词句勾勒出的形象单薄而遥远,与我记忆里那个在城市间奔忙穿梭、为母亲一碗汤药精打细算、在狭小出租屋里忙碌一日三餐的自己,重叠又分离。

我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墓碑上凝固的标本;一半是站在这里,藏在层层伪装下,过着不属于自己人生的赝品。

这悼念,究竟是为谁?

雨似乎更大了些,密集地敲打着伞面,汇成细流沿着伞骨滑落,在脚边形成小小的水洼。

墓碑上,“陈英”的照片被雨水打湿,笑容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隔着墨镜,隔着雨幕,隔着生与死的界限,穿透“林晚”的躯壳,回望着我。

“该走了,大小姐!”

右边保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像雷达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危险信号。

我浑身一震,仿佛从一场冰冷窒息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

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小辰后,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喉咙堵得发痛,墨镜后的视线一片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我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属于“林晚”的仪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保镖手中的大伞微微倾斜,严丝合缝地遮挡住我,形成一个移动的堡垒。皮鞋踩在湿滑泥泞的草叶上,碾过散落在地被雨水浸透的黄色纸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们沉默又迅速地退离,重新融入铅灰色的雨幕和盘山道的阴影里,将那场属于陈英荒诞而真实的葬礼,连同照片里那个被埋葬的“我”,彻底遗弃在身后冰冷的泥土之中。

冰冷的公寓,恒温的23度空气凝固着,带着消毒水般洁净却毫无生气的味道。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嗒”声,门在身后无声滑闭,将门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保镖高大的身影留在门外,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守卫着这个名为“林晚”的牢笼,也隔绝了那个刚刚被埋进湿冷泥土的“陈英”。

脚下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一身昂贵的黑色羊绒套装,宽檐帽和墨镜已被摘下,露出属于林晚的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几缕湿发黏在额角。

葬礼上的一幕幕,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带着冰冷的湿气和泥土的腥气,凶猛地撞进脑海。

而我,就在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穿着另一个女人的皮囊,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无法与他们相认,也无法与他们安慰!

“轰——!”

脑子里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终于彻底崩断。我踉跄着扑向客厅角的吧台,视线疯狂地扫过那些昂贵的水晶瓶,最终定格在一支斜插在冰桶里的修长瓶颈上。

那是香槟,林晚的香槟。标签上华丽的花体字写着“DomPérignon”。

就是它了!

我粗暴地撕开瓶口的银色锡纸,手指死死抠住金属丝缠绕的瓶塞,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拧!

“嘭——!!!”

巨大的冲力震得我虎口发麻,瓶塞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狠狠撞向墙壁,最后弹落到地毯上,滚了几滚,留下一个模糊的水渍。

大量带着细密气泡的浅金色酒液,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眼泪,混合着白色的冰冷泡沫,汹涌地喷溅而出!

冰凉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在我的头发上、脸上、昂贵的黑色羊绒套装上,泡沫沾满了睫毛,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脖颈一路流淌,浸透衣料,带来一片刺骨的湿冷。

我没有拿杯子,直接仰起头,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下去!冰冷又辛辣的香槟,带着无数细小气泡炸裂的刺痛感,瞬间灌满了口腔,冲上鼻腔,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和脸上的香槟混在一起。

视线模糊,母亲枯槁的脸,小辰茫然的眼睛,墓碑上“陈英”那拘谨干净的笑容……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狂交织、冲撞。

“林晚……陈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一阵嘶吼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回荡,眼泪终于冲破眼眶这座堤坝,混合着脸上的香槟,无声地、汹涌地流淌下来。

我不管不顾,再次大口吞咽,气泡在胃里翻腾,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几乎要将我撕碎,名为“陈英”的巨大悲恸。

昂贵的香槟,此刻却被我当成了最廉价、最直接的麻醉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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