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活动中心的小会议室里,刘姐缩在椅子里。五十多岁的她,头发枯黄,眼袋深重,眉头紧锁。
“林老师,我快撑不住了。”
“哪里撑不住?”
“哪都撑不住!”刘姐眼圈红了,“家里老的,小的,没一个省心!老头子退休了,天天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饭做好了端上桌,还嫌咸了淡了!儿子儿媳工作忙,孩子扔给我带,小祖宗皮得很,一分钟看不住就闯祸!下班比上班还累!”
“工作呢?”林默问。
“更别提了!”
“单位里,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小王孩子病了,班让我代!小李要约会,活推给我!领导说一句‘小刘啊,这个事急,你辛苦一下加个班’,我能说不吗?办公室的卫生,换水桶,订外卖都成了我的事!好像我天生就该干这些!”她越说越激动。
“你拒绝过吗?”
“拒绝?”刘姐愣了一下,“怎么拒绝?人家开口了,你不帮,显得你多不近人情?领导让你加班,你能说不?回头给你穿小鞋怎么办?再说都帮习惯了,突然说不,人家怎么看我?背后肯定说我变了,自私了!”
“那你自己的事呢?你自己的时间?身体?”
“我哪还有自己的事?有点时间,就想躺着。可躺也躺不踏实,脑子里全是事!老头子念叨明天买什么菜,孙子明天幼儿园要带手工,单位还有份报告没写完。心慌!手抖!晚上也睡不好,一点动静就醒。浑身没一处得劲的!去看了医生,说啥‘植物神经紊乱’,开了一堆药,吃了也不见好。”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林默直接点题。
“我命苦呗。”刘姐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劳碌命,天生伺候人的。”
“不是命苦。”林默的声音清晰而肯定,“是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块没有边界的‘垫脚石’。谁都可以踩一脚,谁都可以把担子往你身上压。你一直在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可你自己的灯油,已经快烧干了。”
刘姐怔怔地看着林默,似乎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形容她的状态。
“燃烧自己?”
“对。”林默点头,“你的时间、精力、健康、情绪,都是有限的‘灯油’。你把它们毫无保留地分给丈夫、儿子、孙子、同事、领导,唯独没有留给自己。现在,灯油耗尽,身体在报警,情绪在崩溃。再这样下去,灯灭了,你倒下了,那些你一直‘照亮’的人,谁会真正心疼你?他们只会找下一块垫脚石。”
“那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助。
“建立边界。”林默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学会说‘不’!把你的‘灯油’保护好,先点亮自己。”
“说‘不’?”刘姐本能地缩了一下,“我不敢。”
“不是让你去吵架。”林默拿出纸笔,“我们来列清单,练话术。”
“1.家庭边界。对丈夫:‘老张,做饭可以,但买菜你得自己去。或者,我们轮流做。’”
“对儿子儿媳:‘带孩子可以,但周末我需要至少一天完全休息。你们提前安排好。’”
“当被过多家务压垮时:‘我今天很累,碗放着我明天洗。你们自己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2.工作边界:对同事推活:‘小王,抱歉啊,我手头还有领导交代的XX任务,今天实在抽不开身帮你代班。你可以问问别人?’”
“对不合理加班:‘领导,这个任务确实很重要,但我今天个人安排已经满了(可以说接孩子/看病/家里有事)。我明天一早一上班就优先处理,您看行吗?’”
“对琐事杂活(如卫生、换水):‘这个月轮到谁值日了?水桶没水了,大家谁有空去换一下?’(提醒规则,责任分担)”
林默一条条写下来,念给刘姐听。
“记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需要解释太多理由!不需要道歉!语气平静,态度坚定。你不是在请求批准,是在告知你的决定。”
刘姐看着纸上的话,眼神复杂,有害怕,也有一丝跃跃欲试:“这真行吗?他们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变了?”
“可能会。”林默实话实说,“但这是建立健康关系的必经之路。真正在乎你的人,会尊重你的界限。那些只把你当‘便利贴’、‘老好人’的人,生气就生气吧。他们的舒服,不该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林默继续。
“3.自我关怀:每天,雷打不动,留出至少半小时,只属于你自己!不做家务,不想工作,不带孩子!就做让你自己舒服的事:泡杯茶发呆,听会儿收音机,楼下散步,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躺着!天塌下来也这半小时之后再说!”
“4.身体信号:当这里又慌,手又开始抖,感觉喘不过气的时候,立刻停下!什么都别管!深呼吸!告诉自己:‘我的身体在求救!我必须停下来!’这是红灯!硬闯会出事的!”
刘姐紧紧攥着那张写着“话术”的纸,像攥着救命稻草。她反复看着那些句子,嘴里无声地练习着。
“我试试!”她抬起头,眼神里依旧有不安,“就从明天买菜让老头子自己去开始?还有每天晚饭后那半小时,谁叫我都不应!”
“好。”林默点头,“记住,建立边界像学走路,会摔倒。第一次说‘不’,可能会紧张,会结巴,甚至对方反应激烈。别怕。摔倒了,爬起来,下次再说。每一次小小的坚持,都是在给你的‘灯’添油。”
刘姐离开了。那张写着“边界”和“话术”的纸,被她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林默知道,对于刘姐这样被“奉献”枷锁困住半辈子的人,撕开那道无形的边界,远比想象中艰难。她需要对抗的不仅是外界的索取,更是内心根深蒂固的“被需要才有价值”的错误信念和“害怕被抛弃”的深层恐惧。
有道是:江山易移,秉性难改。
改变注定漫长而充满反复。但至少,那盏即将熄灭的灯,被重新护住,添上了第一滴属于自己的灯油。被吞噬的奉献者,开始了艰难的自我救赎的第一步。而林默,又一次站在了边界守护者的位置上,对抗着那无形的,名为“过度付出”的吞噬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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