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四年春，大胤王朝的疆域扩张至开国以来最大。
洛星辰站在御书房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划过新征服的北狄草原。沙盘上的小旗子代表驻军，红色的是他的心腹，黑色的是需要清理的旧势力。他拿起三面黑旗，随手扔进炭盆，火焰立刻吞没了那些丝绸制成的小旗。
主子，楚临风已押至刑场。墨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比往日多了几分僵硬。
洛星辰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沙盘上皇城的位置。那里插着一面纯金小旗，是他专用的标记。旗杆上缠绕着一缕黑发——那是三日前从皇后头上割下的，因为她胆敢为楚临风求情。
午时处斩？洛星辰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敲击。那节奏与他腕间黑纹的脉动一致，像某种邪恶的心跳。
是。墨阳顿了顿，但北境刚传来急报，三万牧民因赋税过重造反，打着...打着为楚将军申冤的旗号。
洛星辰突然笑了。他转身时，宽大的玄色王袍带起一阵风，沙盘上的旗子倒了一片。有意思。他抚摸着腰间玉带上镶嵌的黑曜石，那就让楚临风多活三天。传令北境，每拖延一日缴税，就杀一百个牧民。三天后若还不降，本王的铁骑会踏平他们的帐篷，用他们的肠子做弓弦。
墨阳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洛星辰的眼睛。
你有异议？洛星辰缓步走近，黑纹从领口爬上他的下颌，像活物般蠕动。
属下不敢。墨阳单膝跪地，但脊背挺得笔直，只是...楚将军在北境素有威望，若公开处决，恐怕
恐怕什么？洛星辰掐住墨阳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怕那些刁民造反？他突然凑近，几乎贴着墨阳的耳朵低语，还是说...你也想为楚临风求情？
墨阳的呼吸明显一滞。洛星辰闻到了他衣领间极淡的桂花香——那是楚临风妹妹最喜欢的熏香味道。有趣。
去准备刑场。洛星辰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本王要亲自监斩。
当墨阳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洛星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手帕捂住嘴，拿开时上面绽开一朵黑梅。影蚀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每次使用力量后都会咯血。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听见影子说话。
杀了他...影子此刻正贴在地面上，形状比常人浓黑数倍，那个暗卫在收集你的罪证...我看见他昨夜潜入地宫...
洛星辰猛地转身，但影子依旧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他走向铜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鬼，唯有眼睛亮得吓人。当他转身时，镜中的影像却慢了半拍——那个洛星辰对他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疯了。洛星辰对镜子说。
镜子里的他咧嘴一笑：我们早就疯了。
刑场设在皇城正阳门外，是个半圆形的青石广场。洛星辰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两侧站着十二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他们手中握着骨制法器，低声吟诵着晦涩咒文，为即将开始的血冕仪式做准备。
楚临风被铁链锁在刑柱上，裸露的上身布满鞭痕，但眼睛依然清亮。当洛星辰出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楚将军。洛星辰把玩着一把镶宝石的短剑，听说你妹妹前日闯宫，想用先帝赐的免死金牌救你？可惜啊，本王烧金牌时，那丫头哭得可真动人。
楚临风的肌肉瞬间绷紧，铁链哗啦作响：星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闭嘴！洛星辰突然暴怒，黑纹从袖口窜出，像毒蛇般游向楚临风，谁准你直呼本王名讳！
黑纹缠绕上楚临风的脖颈，但他仍艰难地开口：冷宫...那年冬天...你高烧不退...是我偷了太医署的药...
洛星辰的手指猛地收紧。那段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十???那年，他在雪地里跪了六个时辰，因为打碎了太子最爱的砚台。当晚他高烧不退，是楚临风翻墙送来了金疮药和退热散。
那又怎样？洛星辰冷笑，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部分黑纹，你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换你全族性命？
不是换命。楚临风咳出一口血，是提醒你...别变成...自己最痛恨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洛星辰心脏。他猛地站起身，黑纹不受控制地爆发，将刑场的青石板腐蚀出滋滋白烟。就在他即将下令行刑时，一阵骚动从围观人群中传来。
墨阳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上刑场。那是楚临风的妹妹楚婉，她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檀木盒子。
主子。墨阳单膝跪地，此女擅闯禁宫，还偷盗机密文书。
洛星辰挑眉：哦？
楚婉挣脱钳制，扑到洛星辰脚下：王爷明鉴！这些是墨统领让我保管的！他说...说若他遭遇不测，就让我把盒子交给御史大人！
全场哗然。洛星辰慢慢蹲下，用短剑挑起楚婉的下巴：真的吗，墨阳？
墨阳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真的。他直视洛星辰的眼睛，那里面记录了你毒杀先帝、陷害太子、残害忠良的所有证据。还有...你每月用活人祭祀的血冕仪式。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洛星辰在雨幕中大笑，笑声比雷声更令人胆寒：好啊...真好...他转向楚临风，看来你妹妹急着和你团聚。
黑纹从他全身爆发，化作无数尖刺向楚婉袭去。墨阳瞬间拔剑，剑光如练，竟斩断了那些黑纹！
你果然背叛了我。洛星辰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他早就怀疑墨阳有异心，所以故意透露假消息试探。现在看来，墨阳不仅背叛了他，还暗中联系了楚家。
暴雨中，两人对峙。墨阳的剑尖滴着黑血：主子，收手吧。影蚀正在吞噬你的神智，你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洛星辰低头，看到雨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黑影。他惊恐地后退一步，却听见影子在他耳边低语：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
不...洛星辰捂住耳朵，但影子的话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忘了冷宫的日子吗？忘了皇后怎么折磨你母妃的吗？权力才是唯一的真理！杀！
黑纹彻底失控，如潮水般涌向刑场上的每一个人。祭司们开始吟唱，准备强行完成血冕仪式。楚婉抱着的盒子被黑纹击碎，里面的文书四散飘落——那根本不是罪证，而是一张张药方，全是治疗影蚀反噬的古法。
墨阳在雨中大喊：主子！那些是我从幽墟找到的解药方子！你被影蚀控制了！
洛星辰僵在原地。黑纹突然回缩，在他皮肤下痛苦地蠕动。他跪倒在地，看到自己十六岁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母妃悬在梁上的绣鞋、冷宫窗外的桂花糕、楚临风翻墙送来的药包...还有墨阳，那个他从死牢救出的少年，曾发誓用生命守护他的暗卫。
啊——！洛星辰抱头惨叫。影子正在撕裂他的灵魂，要占据这具身体。他挣扎着抬头，看到墨阳和楚临风震惊的脸，看到祭司们惊恐后退，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漆黑利爪。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在享受这种痛苦。
杀了我...洛星辰对墨阳嘶吼，趁我还能控制...杀了我！
墨阳举剑冲来，但被突然暴起的黑纹击飞。洛星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楚临风。短剑举起时，他恍惚看见十岁那年的雪地，楚临风递来的不是药，而是一块桂花糕。那个总在冷宫外偷偷看他的小女孩，原来就是楚临风的妹妹。
剑尖在楚临风咽喉前颤抖。影子在洛星辰脑中尖叫：杀！杀了他们！
暴雨中，洛星辰的剑当啷落地。他转身看向高台上的王座——那上面盘踞着一团人形黑影，正对他咧嘴微笑。那是他的影子，也是另一个更黑暗的自己。
不...洛星辰跪在雨水中，黑纹正从他七窍中钻出，这不是我...
影子大笑：这就是你！我们终于完整了！
当黑纹完全覆盖洛星辰身体时，刑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摄政王的影子站了起来，而他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被黑影操控，缓缓走向那染血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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