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8日】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整座城市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开关。
那天没有暴雨，没有停电，也没有预料中的“系统崩溃”。反而很顺利——甚至可以说过于顺利。
上午九点，所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
家长群、同学群、补课群、拼车群全都炸开了，像年三十晚上的鞭炮堆，谁都看不清屏幕，只能先喊：“你查了吗？你家孩子多少？”
门口卖煎饼的阿姨都能念出几个熟面孔的分数：“那谁谁啊？咱们楼上那个？六百多，哎呀，稳了稳了，北辰中学没问题！”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查出来是六百三十，捧着手机像中了大奖一样冲下楼梯，差点踩翻门口摆着的洗脚盆；
也有人静悄悄关了屏幕，默不作声地去厨房倒水，手却一直在抖。
某个小区群里，一位父亲凌晨发的留言被翻了出来：
“孩子只报了第一志愿，其他都没选。我们相信他，目标就是北辰。”
但现在，分数卡在北辰录取线下三分。没人知道这家人会怎么选。
复读、技校、民办、调剂，或许都有可能。
也有的家长，站在打印店里手握志愿填报表，边骂边抖：“你考这么点分你还敢不报第二志愿？！你以为自己是清北附中点名招的？！就你也学人家自信——结果呢？”
而柜台后的店员低着头，早就习惯了这些喧哗。
—
在城郊中学的门口，聚着一群穿着人字拖的家长，大多数是做小买卖的，或者在家看店的。
他们嘴里念叨着的是某某孩子上了北辰，谁谁准备复读，还有哪个老师教学有问题，害了一届学生。
他们说分数，说志愿，说“人生的转折点”，但没有人说孩子们的情绪、焦虑、或是那张轻飘飘的志愿表是怎么填上去的。
他们像在讨论一场“生产线上的淘汰”，而不是一次“成长的仪式”。
有个学生蹲在墙角哭，眼眶发红，母亲在旁边咬牙说：“不许哭，你这样怎么去复读班？再哭我把手机给你砸了。”
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照在那张皱巴巴的分数打印纸上——
分数还没干透，油墨在阳光下浮起一层淡淡的蓝色反光。
—放榜不过半天，家长群的风向就从“考了多少”迅速转向了另一个战场——
“听说北辰中学今年文科班是赵老师带，那个谁谁家女儿就是跟着她学的语文，提了十几分呢！”
“你们班王老师熟不？我这边……想稍微问问看，能不能把我家孩子安排到赵老师班上？”
这些话说得不咸不淡，微信语音里传来电动车轰鸣声、便利店扫码声，仿佛一切都很平常。
还有人开始打听有没有“补习班转正”的捷径，传说中哪个老师收学生是“看缘分”的，也有家长特地去拜访，带了两斤荔枝和一张用信封包得很严的“感谢卡”。
有的家长嘴上说“我们不送礼的啊，靠的是孩子自己”，转头却打电话找到了小学时的班主任：“那边北辰是不是你表姐夫带年级？哎哟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让她多关照下，不是要什么特别的——主要是怕孩子跟不上。”
在他们眼里，这些安排不是特权，是“尽责”。
但也有人，查完成绩后，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的等待，也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是松了一口气，不为喜悦，也不为悲伤，只为这场注定被写进作文素材的考试，终于过去了。
有的孩子甚至笑了笑，对着手机拍了个照，发在朋友圈配文：
“一个时代结束了，谢谢你，我的初三。”
（点赞不多，但句子很干净）
在那个年代，中考不是选择人生的起点，而是决定你值不值得被选择。
有人考得好，是幸运；有人考得差，是命不好；
但没人问过——
“你，喜不喜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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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早早醒了，没吃饭，抱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指甲都快把手机边框抠变形了。
萧然倒是睡得死，一直到云岚把他踹下床才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见微信家长群里炸开的截图，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八分。
——613分。
他睁大眼，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满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的萧然有点傻乐又有点得意地喊：“小满！你考多少！”
小满一口气没上来，笑着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点头，最后才挤出几个字：“六百二……！”
话音刚落，客厅里那盏旧吊灯都似乎亮了一下。
林月华从厨房里走出来，围裙还没解，眼里是止不住的光。
“六百二？！小满你真的……真的太争气了！”她说着，把灶台的火关了，直接走过来把小满抱住。
她的手有点凉，但力道很稳。
小满埋在她肩膀里，眼圈有点热。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抱了她一下。
“林小满！你听见没有！你稳上北辰！”电话那头的萧然还在喊，“你压我一头！我才613，你666也行啊！哈哈，云岚你最低，598”
“你数学是不是又丢计算题了？”小满眯着眼笑，语气终于带了点放松下来的调皮。
“闭嘴，语文阅读理解那道‘江水与古道的象征意义’根本没人看得懂！”萧然反驳。
云岚这时候也加入战局，探头凑过来：“哟，我们班的‘三巨头’都上线啦？我要截屏发朋友圈咯——长虹中学三年D班，中考杀疯了！”
小满嘴角抿着笑，看着群里不断有人报分的截图和家长发的表情包，什么鲜花啊、锦鲤啊、恭喜恭喜啊，一张接一张。
林月华把早饭又热了一遍，给小满夹了个荷包蛋，说：“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光华看看，要把东西都带回来，别忘了教室的钥匙卡。”
“让萧然来我这儿汇合吧，我还得拿你爸那边给你买的新书包。”
“嗯，好。”
那一刻，空气里全是“苦尽甘来”四个字。
连窗外那棵梧桐叶子，都亮得格外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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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小满背着书包出了门。
萧然已经站在楼下树荫下等她，阳光照得他汗湿的额发贴着额头。他朝她挥手，嘴角还是止不住地笑。
云岚随后也跟上来，手里拎着饮料，一边喝一边说：“走吧走吧，去光华清场咯，咱们这学期的青春正式收档。”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夏天独有的喧哗，也带着一种只有少年人能理解的畅快。
谁也没注意，在他们将要进校门的时候，云岚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备忘录，默默把“摄影室”三个字划了一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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