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樱花之约》
春末的风裹挟着细碎的花瓣，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落在桑宁的膝头。她轻轻捻起那片淡粉色的樱花，阳光透过花瓣，在她指尖映出浅浅的粉色。
快到了。秦墨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比平日柔和几分。桑宁转头看他，发现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着，露出一小片锁骨。这样的随意在他身上很少见，像是刻意卸下了某种盔甲。
车子拐进熟悉的林荫道，桑宁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道路两旁栽满了樱花树，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花瓣像雪片一样随风飞舞。她摇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浮动着青草与花香的混合气息，与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闻到了吗？她轻声问，还是那个味道。
秦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嗯，图书馆后面的樱花树，混着油墨味。
桑宁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秦墨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高二那年，你在树下背书，花瓣落了你一身。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桑宁想起那个午后，她坐在樱花树下背英语单词，抬头时看见学生会检查组的秦墨站在不远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他们隔着纷飞的花瓣对视了一秒，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我以为你没看见我。桑宁小声说。
秦墨将车停在校门口，熄火后转向她：我看见了。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那天你戴了一条淡蓝色的发带。
桑宁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早已忘记那条发带，却被他珍藏在了记忆里。秦墨解开安全带，从西装内袋取出皮夹，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她：我一直留着。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桑宁，正低头看书，樱花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照片一角印着临江高中图书馆的水印日期。桑宁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当年校园卡上的照片，她自己都没有保存。
这是...怎么会有
图书馆管理系统。秦墨轻咳一声，耳尖微微发红，我拷贝了一份。
桑宁突然笑起来，眼眶却有些发热。她小心地摩挲着照片边缘：那时候你明明总对我冷着脸。
秦墨推门下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他弯腰凑近，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因为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忘记要说什么。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桑宁仰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眼底有细碎的光芒闪动。这一刻的他，与记忆中那个冷峻的学生会主席重叠在一起，却又如此不同。
校园里比想象中热闹。他们沿着樱花大道慢慢走，不时有学生抱着书本从身边跑过，带起一阵花瓣飞舞。桑宁的指尖轻轻擦过路旁的樱花树干，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变化不大。秦墨说。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实验楼翻新了，食堂换了承包商，操场多了两个篮球架。
桑宁惊讶于他的观察力：你经常回来？
每年校庆。秦墨顿了顿，以前是来看这棵树，后来...是希望遇见你。
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桑宁鼻尖，秦墨伸手拂去，指尖在她皮肤上停留了一秒。这个细微的触碰让桑宁心跳加速，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正在重新走过青春里所有错过的路。
秦学长？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桑宁转头，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抱着文件夹站在不远处，眼睛瞪得圆圆的。
真的是您！女生小跑过来，胸前的学生会徽章闪闪发亮，校长说您今天可能会来，没想到真的遇到了！
秦墨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但桑宁注意到他捏了捏她的手才松开：你是...
高三七班林小雨，现任学生会主席。女生挺直腰板，目光却忍不住往桑宁身上瞟，这位是...
我妻子。秦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桑宁，也是校友。
林小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天啊！是甜氧的桑宁学姐吗？我们班同学都超爱您家的樱花慕斯！她突然捂住嘴，等等，所以传言是真的？秦学长办公室里那个甜品展示柜...
秦墨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校长在哪里？
在礼堂准备毕业典礼呢！林小雨兴奋地说，校长一直说想邀请您回来演讲，这次真是太巧了！
桑宁看着秦墨瞬间僵硬的侧脸，忍不住偷笑。他被商业杂志评为最难请的演讲嘉宾，从不接受任何学校的邀请。但此刻，面对小学妹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冷峻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们只是来看看。秦墨说，语气却没那么坚决了。
林小雨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毕业典礼后天举行，今年主题是初心，多适合您啊！她转向桑宁，眼睛眨呀眨的，学姐，您也会来的对吧？
桑宁看着秦墨微微抽动的眼角，突然起了玩心：当然，我很期待听秦学长演讲呢。
秦墨警告地捏了捏她的手，却被她反手扣住手指。林小雨欢呼一声：太棒了！我这就去告诉校长！她跑出几步又折返，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对了，这是今年毕业生问卷调查，最想成为的人这一项，百分之六十填了秦学长的名字呢！
她风一样跑远了，留下秦墨盯着那张纸发呆。桑宁凑过去看，发现上面确实密密麻麻写着秦墨的名字，旁边还有各种备注：像秦学长一样酷想进秦氏建筑听说学长会做甜品好厉害...
你看，桑宁轻声说，你一直是他们的榜样。
秦墨将问卷折好放进口袋，眉头微蹙：他们不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
那就告诉他们。桑宁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不是秦氏继承人的你，不是建筑天才的你，只是...秦墨。
一阵风吹过，樱花如雨般落下。秦墨抬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放在桑宁掌心：好。
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包含的承诺，让桑宁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对秦墨来说，在公众面前展露真实自我有多困难。就像当年那个总用冷漠掩饰紧张的学生会主席，如今依然习惯用沉默保护自己最柔软的部分。
他们来到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树干上刻满了年轮和往届学生的名字。秦墨蹲下身，手指抚过某处刻痕：还在。
桑宁弯腰看去，心跳漏了一拍——粗糙的树皮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墨字，旁边是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那是高三毕业前她偷偷刻下的，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你...知道这是我刻的？
秦墨站起身，花瓣落在他的肩头：笔迹和你交的检查书一样。他顿了顿，特别是那个星形的点。
桑宁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高二那年她因为偷偷在实验室做蛋糕被罚写检查，那个用星星代替句号的习惯被秦墨当着全班批评不严肃。她以为他早就不记得了。
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秦墨突然伸手将她拉近，另一只手从树干后摸出一个小铁盒：我每年都来添点东西。
铁盒打开的那一刻，桑宁的呼吸停滞了——里面整齐地放着她高中时代的所有痕迹：文学社刊有她文章的页面，运动会上她别过的号码布，甚至还有她不小心落在图书馆的草稿纸...
这些...你怎么会有...
收集。秦墨的声音很轻，就像收集星星。
桑宁的视线模糊了。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是她高三时写的诗《樱花落下时》，发表在校园刊物上。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用红笔做的批注依然清晰：比喻新颖，但第三段韵律可调整。——墨
你是文学社的匿名评审？桑宁猛地抬头，当年退我三次稿子的那个墨客？
秦墨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嗯。
你知道我差点因为投稿不过关放弃文学社吗？桑宁瞪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秦墨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后来不是让你过了吗？
第四次！整整改了三个月！
因为...秦墨难得地词穷了，想多见你几次。
这个回答让桑宁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爱意的男人，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她所有甜品的配方笔记——那是他的方式，把最重要的东西珍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秦墨，她轻声说，我们错过了多少时间啊。
秦墨将铁盒放回原处，捧起她的脸：现在开始，不算晚。
他的唇落下来时，一片樱花恰好擦过他们的脸颊。桑宁闭上眼睛，听见远处传来放学的钟声，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两天后的毕业典礼上，秦墨站在礼堂聚光灯下，第一次脱下了完美精英的面具。桑宁坐在第一排，看着他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那件与校服颜色相近的浅蓝色衬衫。
临江高中教会我最重要的一课，他的声音在麦克风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是如何成功，而是如何面对失败。
全场寂静。秦墨的目光穿过灯光，准确找到桑宁的位置：我曾经以为，强大意味着不露弱点。直到有人告诉我，承认脆弱才是真正的勇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桑宁认出是甜氧的配方单：比如，我背得出妻子所有甜品的配方，却花了十年才敢告诉她，高二那年我就记住了她校卡上的学号。
学生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和惊叹。秦墨的耳尖红了，但声音依然稳定：所以今天，我想告诉你们的是——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年轻的面孔，最后回到桑宁身上：珍惜那些让你心跳加速的瞬间，因为它们会变成你生命中的坐标。无论走多远，都能带你回家。
掌声雷动中，桑宁看见校长偷偷抹了抹眼角。秦墨快步走下台，径直来到她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就像当年在甜氧求婚时一样。
桑宁，他举起一枚樱花形状的胸针，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从这棵樱花树下。
胸针上镶着小小的钻石，在灯光下像晨露一样闪烁。桑宁想起十七岁那年，她曾在这棵树下许愿，希望有一天能摘下星星。而现在，她的星星正跪在面前，眼里盛着整个银河。
愿意。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淹没在学生的欢呼声中。
秦墨为她戴上胸针，指尖轻抚过她的锁骨。那一刻，桑宁仿佛看见时光长河里，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终于走到了一起，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永不分离。
典礼结束后，他们并肩站在樱花树下合影。林小雨兴奋地举着相机：秦学长，桑学姐，看这里！
快门按下的瞬间，秦墨突然侧头吻在桑宁脸颊上。照片里的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而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当年那个站在走廊尽头偷看她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春风拂过，掀起一阵樱花雨。桑宁想，有些约定，虽然迟了十年，但幸好最终还是实现了。就像这棵年复一年开花的樱花树，时光终会给真心以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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