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雨夜遗物》
雨水顺着秦氏大厦的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将霓虹灯光折射成扭曲的彩色河流。桑宁跟在秦墨身后走进电梯,看着他按下顶楼按钮的手指微微发抖。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她胃部紧缩,就像此刻悬在空中的心情。
那个周莹...桑宁轻声开口,却在看到秦墨紧绷的侧脸时噤声。他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睛直直盯着电梯数字跳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答案。
恒隆集团的二小姐。秦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母亲去世前一个月,曾和她父亲有过商业合作。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桑宁看见会客区站着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周莹转过身时,桑宁注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怀里紧抱的旧皮箱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秦总。周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桑宁时闪过一丝讶异,这位是
我妻子。秦墨的回答干脆利落,桑宁却从他突然收紧的手指读出了不安。周莹点点头,将皮箱放在茶几上,金属搭扣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顶层格外刺耳。
我父亲上个月去世了。周莹的声音有些哑,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他说...应该物归原主。
皮箱里静静躺着一本烫金日记本,封面上印着褪色的蓝雪花图案。秦墨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桑宁看见他瞳孔剧烈收缩——那是秦母生前最爱的花。
还有这个。周莹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父亲临终前让我转告您,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秦墨的身体猛地一晃,桑宁急忙扶住他的手臂。纸条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数字:1999.04.17。桑宁立刻反应过来——那是秦母去世的日期。
什么意思?秦墨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莹后退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腰带。
父亲说...那天您母亲本不该出现在那条路上。周莹的目光飘向窗外,有人改了她的行程表。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桑宁看着秦墨拿起那本日记,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翻开扉页的瞬间,一张照片滑落——年轻的秦母站在图书馆前,身旁是桑宁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两人中间摆着一个插满樱花的玻璃瓶。
这是...桑宁弯腰捡起照片,翻到背面时心跳漏了一拍:与志明在图书馆,樱花开了第三年。字迹娟秀,与医院里发现的那些信如出一辙。
秦墨突然合上日记本,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谢谢。他对周莹说,声音里压抑着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请回吧。
周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当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响起,秦墨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跌坐在沙发上。桑宁轻轻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日记本烫金的花纹。
要现在看吗?她轻声问。
秦墨摇头,突然将日记本塞进她手里:你来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做不到。
桑宁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秦母的字迹工整优美:
1998年3月15日。今天在志明家见到小桑,她做的樱花糕甜而不腻。阿荣说公司遇到危机,必须接受周家的注资。我问他,是不是又要用我们的婚姻做筹码?他沉默的样子就是答案。夜里睡不着,想起大学时我们四个在图书馆写诗的日子。如果时光能停在那一刻该多好...
桑宁的手指停在日期上——那是父母结婚前三个月。她继续往下翻,心跳随着每一行文字加速:
1998年5月20日。志明和小桑结婚了。婚礼上阿荣喝得大醉,回家后把书房砸得粉碎。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说为什么偏偏是周家。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二十年前,周家就是用同样的手段拆散了他和小桑的姐姐...
1999年4月16日。明天要去见周董事长,必须拒绝他那个荒唐的提议。阿荣不知道我偷看了文件,他们想让墨儿和周莹订婚。绝不可以!我的孩子绝不能重复我们的悲剧...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桑宁翻到下一页,发现被人粗暴地撕掉了。最后一张完整的纸页上,秦母用颤抖的笔迹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告诉墨儿,地窖里的盒子装着所有真相。还有,替我向小桑道歉,当年那封信...我本该亲自交给她。
桑宁抬头时,看见秦墨脸上有泪水无声滑落。他盯着那张被撕掉的痕迹,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写这些的时候...秦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桑宁将日记本轻轻合上,突然注意到封底内侧有个不起眼的凸起。她小心地揭开衬纸,发现里面藏着一枚小小的钥匙,上面贴着手写的标签:老宅地窖。
秦墨盯着那把钥匙,突然站起身走向落地窗。雨已经小了,城市灯火在湿润的玻璃上晕染开来。他的背影在灯光中显得异常孤独,肩膀的线条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弓弦。
我一直以为...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醉酒司机。
桑宁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她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们去老宅。秦墨突然转身,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决绝的光芒,现在就去。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甜。车子驶入秦家老宅时,桑宁看见爬满藤蔓的砖墙上,几朵晚开的蔷薇在夜色中摇曳。秦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车速快得让她不得不抓紧扶手。
老宅大门打开的瞬间,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桑宁跟着秦墨穿过昏暗的走廊,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年幼的秦墨站在父母中间,脸上没有笑容。
地窖在厨房后面。秦墨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产生回音。桑宁跟着他穿过餐厅,注意到餐桌上还摆着三个早已干涸的茶杯,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二十年。
地窖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但那把小钥匙却轻易地打开了它。潮湿的冷气涌上来时,桑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秦墨打开手机照明,木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堆满了蒙着白布的家具。秦墨的光束扫过角落时,桑宁看见一个金属保险箱静静立在那里,上面贴着褪色的标签:给墨儿。
秦墨跪在保险箱前的样子像个虔诚的信徒。他输入自己的生日,锁扣纹丝不动。桑宁看着他又试了几个数字,最后输入**时,箱门弹开了。
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叠文件,最上面是一封没有拆开的信,信封上写着给小桑。桑宁认出那是母亲的闺名,心跳陡然加速。秦墨拿起信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堆里滑落——年轻的秦荣和桑母站在樱花树下,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眼神中的情愫却藏不住。
这是...秦墨的声音哽住了。他翻开文件,发现全是周氏集团的内部资料,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某个车牌号,旁边写着:事故车辆,非周家登记。
桑宁拿起最底下的一本小相册,翻开第一页就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站在图书馆前的合影。她一眼认出了年轻的父母,而站在父亲身边的,赫然是年轻时的秦荣和秦母。照片背面写着:文学社四友,1980年春。
他们...是同学?桑宁的声音在颤抖。秦墨没有回答,他正死死盯着手里的一份医疗报告——秦母死亡证明的复印件上,有人用红笔在多脏器破裂旁边打了个问号,并标注:撞击角度不符。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寂静。秦墨接通后,医院急促的声音传来:秦先生,您父亲醒了,情绪很激动,一直喊着要见您...
秦墨挂断电话时,桑宁看见他眼中翻涌着太多情绪:震惊、愤怒、痛苦,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他小心地将所有文件收进保险箱,只带走了那封给母亲的信和事故资料。
去医院。他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回程的车里,桑宁握着那封未拆的信,思绪万千。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流动的星河,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那年图书馆的樱花。所有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合,而拼图的最后一块,或许就在秦荣病房里。
医院的走廊比记忆中更加漫长。当他们赶到ICU时,秦荣正半靠在床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秦墨手中的文件袋时突然亮了起来。他颤抖着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秦墨站在病床前,胸膛剧烈起伏。桑宁看见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知道他正在经历怎样的内心挣扎。
为什么?秦墨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可能是被谋杀的?
秦荣的眼泪顺着皱纹滚落。他艰难地摇头,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床头的纸笔。桑宁立刻会意,将便签本和笔递给他。
老人颤抖的手写下的第一行字就让桑宁屏住了呼吸:为了保护你。
秦墨猛地抢过便签本:保护?让我活在谎言里就是保护?他的声音在ICU里显得格外尖锐,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每次路过那个路口,我都会想,如果妈妈晚出门五分钟...
秦荣剧烈地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护士匆忙赶来,却被桑宁拦住了。她轻轻摇头,示意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当病房重新恢复安静,秦荣用尽力气写下:周家势力太大。我怕你冲动...走上不归路。证据...不够。
秦墨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桑宁看见他泛白的指节和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正在与二十年的心魔搏斗。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冰凉的汗水。
那现在呢?秦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说了?
秦荣的目光移向桑宁,又回到儿子脸上。他缓慢地写下:因为你有她了。不再...孤身一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秦墨心里某个上了锁的盒子。他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桑宁看见一滴泪水砸在便签本上,晕开了墨迹。
秦荣颤抖的手再次举起,这次他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蛋糕,旁边写着:生日快乐,墨儿。五岁那年...你许的愿望...爸爸一直记得。
桑宁看见秦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老人继续写道:你想要...全家去野餐。对不起...爸爸太忙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回响。秦墨盯着那行字,突然伸手握住了父亲枯瘦的手。二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桑宁悄悄退到窗边,给父子俩留出空间。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床头那束新鲜的蓝雪花上。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封未拆的信,突然明白了秦母临终前想传达的是什么——无论真相多么残酷,爱永远是最强大的力量。
当阳光完全照亮病房时,秦墨走到她身边,轻轻接过那封信。我们一起看。他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桑宁点点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
在这个雨过天晴的清晨,两代人未说出口的深情,终于等到了被聆听的时刻。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