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壁渗着水珠，烛火将沈墨离的影子投在苏晚棠苍白的脸上。他指尖扣住她咽喉的力道忽松忽紧，像困兽在捕食与怜惜间徘徊。三日来，太子府的密报如雪片般飞进他书房：苏晚棠私铸兵器、暗通北疆、甚至在她闺房搜出龙纹令牌——那是唯有储君才能持有的信物。
说，为何私藏龙纹令？他声音沙哑，袖口金线绣的狼首在晃动，还是说，从始至终，你接近我都是为了谋逆？喉间的压迫感让苏晚棠眼眶泛泪，她却忽然笑了，血泪混着尘土从下颌滑落：王爷可记得，去年冬至我为你绣的狐裘？针脚里藏着的，是北疆秘银线。沈墨离瞳孔骤缩，那袭狐裘此刻还挂在他暖阁，据说能抵御极北苦寒。
她咳出血沫：龙纹令是太子给的，他说...说你想夺嫡。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石门开启的声响。幽蓝裙裾扫过青苔，太子侧妃任瑶扶着腰走进来，指尖缠着金丝软鞭：沈墨离，你终究是信了我。任瑶的目光落在苏晚棠颈间，那里还戴着沈墨离送的碎玉簪。三个月前，正是她将伪造的密信塞进苏晚棠妆奁，又在龙纹令上抹了苏晚棠的香粉。殿下可知道，她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她轻笑，软鞭缠上苏晚棠发丝，苏将军根本不是战死，是被你沈家暗箭射杀。
沈墨离指尖一颤。他忽然想起苏晚棠第一次进将军府时，在父亲灵位前停留了整整三个时辰。烛火明明灭灭，照见她眼底的恨意与隐忍——原来从相遇起，这便是场带着血仇的局。
掐死她，任瑶逼近一步，小腹微微隆起，否则你我都要陪葬。她身后的婢女掀起斗篷，露出腰间缠着的炸药引线。地牢深处传来机关转动声，沈墨离这才惊觉，四周墙壁不知何时刻满了北疆巫蛊图腾。
苏晚棠忽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他掌心：任瑶有孕是假，她用了秘药催出喜脉。她咳出的血滴在沈墨离衣襟，洇开暗红的花，真正的龙纹令在太子书房第三格暗柜，而我...她忽然凑近他耳边，气息灼热，从来只想要你的命。
任瑶脸色骤变，软鞭狠狠抽向苏晚棠面门。沈墨离本能地侧身挡住，鞭梢划破他脸颊，却听见苏晚棠闷哼一声——她竟用自己身体替他挡住了第二鞭。任瑶趁机甩出迷烟，沈墨离眼前一黑，却在昏迷前看见苏晚棠咬破舌尖，用血在石壁上画出逃生符咒。
再醒来时，已是在将军府密道。苏晚棠浑身是血地靠着石壁，手里攥着半块碎玉簪：任瑶早与北疆祭司勾结，她想借你的手杀了我，再引爆地牢嫁祸给你。她指尖抚过他脸上的鞭伤，忽然笑出泪来，沈墨离，你说要掐断我的喉，可现在，我又救了你一命。
密道外传来厮杀声。沈墨离这才注意到，她后背插着半截匕首，正是任瑶的贴身之物。为什么...他握住她染血的手，发现她掌心刻着与父亲灵位相同的纹路，那是沈家暗卫的标记。
苏晚棠闭眼靠在他肩头：十年前，是你父亲救了我。他说，沈家欠苏家一条命。她喉间溢出鲜血，龙纹令是我从太子那里偷的，为的就是引任瑶入局。现在...北疆的人该冲进太子府了。地面突然震动，密道尽头透出火光。沈墨离抱起她往外冲，听见她在耳边轻笑：若我死了，你便去城西当铺，找掌柜的要个檀木盒。里面装着...装着我给你绣的护心镜。他脚步一顿，想起她总说自己畏寒，却从未见过她戴过暖炉以外的东西。
天光乍破时，太子府方向燃起熊熊大火。任瑶被士兵押解着经过，她忽然指着沈墨离怀中的苏晚棠尖叫：她才是主谋！那个盒子里装的是炸药图纸！沈墨离浑身血液凝固，他想起苏晚棠说的檀木盒，想起她每次刺绣时总爱咬着线头的模样。苏晚棠睁开眼，指尖抚过他眉骨：沈墨离，你可敢与我赌一把？她咳出黑血，显然中了任瑶的毒，去当铺...打开盒子你便知道。
当铺掌柜看见苏晚棠的血帕，浑身发抖地捧出檀木盒。沈墨离手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幅未绣完的兵书，字迹却是父亲的笔迹。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北疆狼子野心，唯苏家可破。任瑶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不可能！她明明...明明说要炸死你！苏晚棠笑了，血顺着嘴角滑落：我要的是太子府和北疆同归于尽，而你...不过是枚棋子。沈墨离终于明白，她用十年时间布下这盘棋，用自己做饵，只为替父报仇，也为了帮他除去谋逆隐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抱紧她，感觉她的体温正在流逝。苏晚棠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指尖掠过他耳垂：因为你总说，最恨被人利用。她忽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他衣襟，现在...你可以掐断我的喉了。沈墨离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混着血腥。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他的亲卫赶到。他抱起她跃上战马，听见她在风里低语：沈墨离，若有来世...我定要你先爱上我。
怀里的身体渐渐变轻。沈墨离低头，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碎玉簪——那是他去年生辰送的，她说碎玉难圆，却一直戴着。他忽然想起任瑶曾说，苏晚棠的妆奁里藏着密信，可他亲自搜查时，只看见半本《女戒》，书页里夹着他随意送的玉佩。
“不会有来世，他策马狂奔，声音盖过风沙，这一世，我带你回家。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唯有碎玉簪上的流苏，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像她生前总爱对他做的那个调皮手势。
太子府的火势渐熄，灰烬中露出北疆祭司的尸体，他掌心握着半块龙纹令。沈墨离知道，这场由谎言与鲜血织就的局，终将成为他登上皇位的踏脚石。而他怀里的女子，用生命为他铺就了一条路，一条沾满她鲜血，却能让天下太平的路。
“苏晚棠，他低头轻唤，替她拢了拢被血浸透的衣襟，你说我负你，可你不知道，从你第一次在雪地里替我挡箭时，我的命便已经是你的了。怀中的人依然沉睡，唯有睫毛上的霜花，在朝阳里折射出微弱的光，像她眼中曾经闪烁的狡黠与温柔。
这一局，她赢了天下，却输了自己。而他终于明白，原来最狠的谋算，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用一生的爱恨做饵，让他心甘情愿地，在她的温柔里，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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