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当谢家祖陵的朱漆门在晨雾中显形时,叶灼腕间银镯的裂痕已蔓延至小臂。
萧寒的冰刃冻着新结的血痂,却依然精准地劈开挡路的荆棘,每道斩击都带着镜渊阁秘术的韵律——那是在南疆地宫中,从傀儡动作里反推的破阵之法。
“等等。”
叶灼拉住他握剑的手,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蛇鳞印记。
三昼夜的赶路,让这些印记愈发清晰,却也让她颈间的蝶纹蔓延至锁骨,形成与玉佩相同的双鱼形状。
萧寒转身,银镯在晨露中映出她眼底的疲惫:“怕守墓傀儡?”
“怕你撑不到解咒。”
叶灼扬起玉佩,赤金光芒与朱漆门上的蝶纹共振,“阿槿信里说,祖陵地宫的第一道门,需要双生镯的血。”
他突然轻笑,指尖划过她腕间裂痕:“原来赤焰圣女也会怕。”
“怕什么?”
叶灼反手扣住他手腕,将玉佩按在两人相贴的掌心,“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挡冰锥,还是怕镜渊阁的破规矩,真的能困住我们?”
朱漆门轰然开启的刹那,萧寒的冰刃已横在胸前,别一只手却轻轻覆在她据玉佩的手上:“无论里面是什么,至少我们——”
“至少我们在一起。”
叶灼接口,蝶纹与蛇纹在玉佩上亮起,“就像在南疆,在宗祠,在寒潭。”
门后涌出的寒气里,叶灼闻到一丝熟悉的苦艾味——那是萧寒身上的气息,也是她在青蚨镜幻象中,谢雨柔临终前抱过襁褓上,曾有过的、属于镜渊阁的味道。
萧寒的冰刃刚劈开第七只蛇蛊,身后的青铜冰棺突然发出“咔嗒”轻响。
他脊背绷紧——那是镜渊阁秘制的锁魂扣崩裂声,上一次听见,还是十年前母亲咽气的深夜。
那时他刚满八岁,母亲临终前将银镯套进他腕间,冰凉的金属圈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小寒,银镯结冰时,就去找戴银镯的姐姐。”
“寒儿,来。”
父亲的声音从棺内渗出,带着三重回响。
叶灼的毒蝶群突然炸成赤金焰火,她看见冰棺盖缓缓滑开,镜渊阁主端坐在内,青紫色蛇瞳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胸口鳞片与萧寒左臂的银鳞纹完全重合。
那些鳞片在他儿时曾是威严的象征,此刻却像爬满全身的蛆虫,啃噬着最后一丝父子温情。
十二具相同的冰棺从地面破土而出,棺内躺着与萧寒七分像的尸体,胸口玉牌编号从“第十二代”到“第二十三代”。
叶灼的银链“当啷”砸在最近的冰棺上,磷火映出尸体心口的银鳞纹:“你们砚家是把儿子当蛊虫养?”
萧寒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他看炼傀台,说“镜渊阁少主需能直面生死”。
那时他不懂为何要记住每具容器的编号,此刻看着冰棺里与自己相似的面容,终于明白那些深夜被剧痛惊醒的日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习惯“容器”的宿命。
萧寒的冰刃突然调转方向,刀尖指向叶灼脚下的青砖:“小心!”地砖轰然塌陷,两人坠入黑暗的瞬间,头顶传来阿槿的尖叫。
叶灼甩出银链缠住横梁,借着火光看见阿槿被蛇蛊拖向主棺,她腕间的螺纹铁环卡进棺缝,露出半截梨花纹银镯——和萧寒母亲的陪葬品一模一样。
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曾被他藏在寒潭底的石匣里。
此刻看见相似的银镯即将被蛇蛊啃噬,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小寒要保护好自己,阿娘的镯子会替我看着你。”
“阿姊!”
阿槿扯开衣襟,心口“第十三”的刺青渗出血珠,“镜渊阁的容器活不过十八……他们在我体内种了弑亲蛊!”话未说完,蛇蛊已钻入她七窍。
叶灼的毒蝶刚扑过去,密室四壁突然亮起鲛灯,照出满墙血字:【双生祭品,代代相承】【第十三任容器谢雨柔,卒于丙子年腊月】。
萧寒的呼吸顿住——那是母亲的名字,是族谱上被朱砂划掉的名字。
他曾以为母亲死于寒毒,此刻看着冰棺内穿着赤焰堂嫁衣的尸体,终于明白她为何总在月圆夜痛哭,为何会在他十岁时突然教他镜渊阁禁术。
萧寒的冰刃骤然暴涨,却在刺入父亲心口的刹那僵住。
叶灼看见他瞳孔骤缩——阁主心口浮出始祖蛇纹,与祠堂血书里谢明轩描述的完全一致。
“砍啊!”
叶灼的银链缠住他手腕,蝶纹在眉心凝成利刃,“你以为他养你十八年是为了父慈子孝?下一刻就要活剖你炼第十四代容器!”
她的话像重锤敲碎最后一层幻想。
萧寒想起去年冬至,父亲亲手为他系上的围巾,里层绣着细小的蛇首徽记——原来连温情都是毒药的糖衣。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是十八年来第一次真正看清镜渊阁少主的身份:不是儿子,是容器,是始祖复活的最后一块拼图。
阁主的蛇尾突然缠住萧寒脖颈:“稚子之言。”
他望向叶灼,蛇瞳里映着她腕间银镯,“你以为赤焰堂的圣女后裔能逃?三百年前苏晚棠的血,早就在双生镯里写好了你们的结局——”
“我们的结局,由自己写!”
叶灼的蝶纹突然覆盖全臂,赤金光芒将蛇尾灼出青烟。
这是她第一次不恐惧力量的反噬,想起养母临终前的话:“小灼的蝶纹不是诅咒,是赤焰堂的火种。”
此刻火种在血管里燃烧,她终于敢直视镜渊阁主的蛇瞳,像直视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苦难。
冰刃入肉三寸,黑血溅上叶灼眉心。
她的蝶纹突然爆发出强光,密室角落传来青铜铃的朽烂声响。
阿蛮的残魂从青蚨镜碎片中爬出,断指直指墙角暗格:“假的……所有容器都是骗局……始祖要的是双生血祭!”
萧寒愣住了。
他想起在寒潭底发现的“第十四代”玉牌,想起父亲日记本里的“最后希望”,原来镜渊阁百年培育,从来不是为了封印,而是为了复活。
他突然明白母亲为何要在他血脉里种下逆鳞,为何养母要带着叶灼在深山躲藏十七年。
她们都在等,等双生血脉觉醒的这天,等打破轮回的契机。
暗格炸开,十二枚玉牌飞旋成阵。
叶灼的银镯应声裂开,血蝶涌入牌面,拼出完整的“赤焰栖寒枝”咒文——青蚨镜背面的传承。
“当年谢沉舟逃婚,打乱了初代阁主的计划。”
阁主的蛇尾突然收紧,“否则你该和寒儿在周岁时合血,成为完美的双生祭品……”
“所以你就杀了我娘!”
萧寒突然怒吼,冰刃在掌心凝结成霜天蝶翼的形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召唤母亲教过的禁忌招式,“她宁肯自毁经脉,也不愿让你得到完整的双生血!”
“是至亲血脉!”
叶灼的毒蝶群疯扑而上,将母虫啃噬成飞灰。
萧寒的冰刃趁机钉入咒文阵眼,阁主的蛇尾被生生斩断,鳞片迸溅在玉牌上,发出金属断裂的清鸣。
这一刀,斩断的不仅是蛇尾,更是萧寒对镜渊阁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看着父亲痛苦的面容,终于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少主,而是母亲用命保护的容器;叶灼也不是敌人,而是和他一样被命运绞碎又重组的钥匙。
密室开始崩塌,石屑簌簌落下。
阿蛮的残魂突然推了叶灼一把:“去碑林!玉佩里藏着初代的……”
话未说完便化作青烟,最后看向萧寒腰间——那里系着从南疆带回的双鱼玉佩,此刻正与十二枚玉牌共鸣。
叶灼伸手搀住摇摇欲坠的萧寒,发现他的银镯裂痕处,竟长出与她蝶纹相似的赤金纹路。
这是双生契第一次自主融合,不再是镜渊阁的诅咒,而是赤焰与寒霜的共生。
两人跃出密道时,身后传来阁主癫狂的笑:“杀了我又如何?”
青铜巨棺从废墟中升起,棺中少年与萧寒一模一样,胸口玉牌闪着“第十四代”的幽光,“镜渊阁的容器培育术,从来不需要活的父母!”
萧寒攥紧叶灼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主动寻求温暖。
他望向叶灼,看见她眉心蝶纹与自己额间冰纹交相辉映,终于明白母亲说的“银镯姐姐”不是预言,是救赎。
“走。”
萧寒扯掉染血的衣袖,银镯裂痕处渗出的血,竟在地面汇成赤金蝶的形状。
“去南疆碑林,那里有阿蛮说的真相。”
这次,他不再是独自舔伤的孤狼,而是有了可以背靠背的同伴。
叶灼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发现那个在寒潭初见时冷冰冰的银镯少年,此刻眼中有了光——不是仇恨的光,而是破局的决心,是要改写双生命运的勇气。
阿槿的尸体躺在密道口,腕间铁环已被蛇蛊啃食,露出底下“第十三”的刺青。叶灼合上她的眼,发现她掌心紧攥着半片青蚨镜,镜面映着两行小字:【双生非祭,是为锁魂】【第十四代容器,名叶灼、萧寒】。
原来从出生起,他们的名字就写在同一块玉牌上;原来双生契的枷锁,从来都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彼此的钥匙。
叶灼摸着腕间碎裂的银镯,第一次不再害怕它的灼热,因为她知道,无论前方是镜渊阁的阴谋还是始祖的诅咒,只要和萧寒一起,赤金蝶与冰蛇的力量,终将劈开所有迷雾。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两人已踏上通往碑林的山路。
萧寒走在前面,冰刃在掌心凝结又消散,反复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玉佩。叶灼知道,他在告别过去的自己——那个被锁在镜渊阁冰窟里的容器,那个以为只能孤独赴死的少年。
而她自己,后颈的蝶纹还在发烫,却不再是灼烧的痛,而是觉醒的暖。
她想起养母缝补木蝶发饰的夜晚,想起阿槿临死前说的“赤焰蝶从不需要祭品”,终于敢在心里承认:她是赤焰堂的传人,是双生血脉的一半,更是萧寒的同命人。
镜渊阁的废墟在身后崩塌,青铜巨棺的顶盖“轰”地落地。
叶灼没有回头,她看着萧寒肩上的月光,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明白:成长从来不是独自强大,而是在黑暗中握住那双同样颤抖的手,一起走向黎明。
赤焰与寒霜的共舞,才刚刚开始。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