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镇的暮色像被墨汁染过的棉絮，一层一层沉下来。
苏小棠踩着河岸湿滑的鹅卵石往回走，手机在掌心烫得厉害——陆明川的未接来电已经跳到第二十三通。
她摸了摸后颈的薄汗，刚才那阵脚步声太蹊跷，明明转身只看见摇晃的树影，可直觉却像被猫抓了似的，痒得发慌。
小棠！
远处传来卖糖画爷爷的吆喝。
她抬头，见老人举着个兔子糖画冲她挥手：刚才有个穿西装的小伙子问你，说是你朋友？
苏小棠脚步一顿。陆明川？他不是在剧组盯最后一场戏吗？
那小伙子急得很，说你手机打不通。爷爷把糖画塞进她手里，快去找他吧，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甜丝丝的糖香裹着风钻进鼻腔，苏小棠攥紧手机往镇中心跑。
可刚拐过老槐树，后颈突然被什么硬物抵住。
别动。沙哑的男声贴着耳朵冒出来，带着股劣质烟草味，跟我们走一趟。
她的心跳声瞬间盖过了河水声。
镇东头废仓库的监控画面在脑海里一闪——下午散步时，她分明看见林婉婷的经纪人唐助理从那扇生锈的铁门里钻出来。
大哥是不是搞错了？苏小棠攥紧糖画的手沁出冷汗，声音却故意放软，我就是个帮厨的，没钱...
少废话！抵着她的东西重重一顶，是电棍。
她踉跄两步，余光瞥见巷口停着那辆黑色轿车，副驾驶座上的唐助理正对着手机点头。
肾上腺素瞬间涌遍全身。
苏小棠突然弯腰撞向身后人的膝盖，趁对方吃痛踉跄时，攥着糖画的手猛地往后挥。
脆生生的糖兔子砸在男人脸上，黏糊糊的糖浆糊住了他的眼睛。
追！别让她跑了！
她发足狂奔。
青水镇的巷子像盘错的树根，她从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都能数出每块青石板的裂缝。
穿过晒着玉米的院子，绕过堆着竹编的墙角，她甚至还记得老陈头家后墙有个半人高的洞——十三岁那年偷摘桃子被追，就是从这儿钻过去的。
往砖窑那边截！后面的骂声越来越近。
苏小棠咬着牙冲进废弃砖窑，满地碎砖硌得脚底生疼。
她攀着断墙爬上窑顶，居高临下看着三个男人在窑底转圈，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陆明川发来的消息：看到消息立刻回电，我在镇西头茶馆等你。
她手指发颤，刚要按回拨键，窑顶的碎砖突然往下掉。
抬头一看，其中一个男人正顺着断墙往上爬，脸上还沾着糖渣。
臭丫头！男人狞笑着扑过来，苏小棠侧身一躲，膝盖重重磕在砖头上。
钻心的疼从腿上传来，她扶着窑壁往下跳，却踩上一块松动的砖——
咔嗒一声，整个人歪向一边。
啊！
脚踝传来撕裂般的痛，她跌坐在地，看着三个男人喘着粗气围上来。
为首的卷起袖子，手腕上有条狰狞的刀疤：刚才跑挺欢啊？
现在知道怕了？
苏小棠背贴着砖窑，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她摸到脚边一块碎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从小到大被欺负惯了，可这次不一样——她想起陆明川在剧组说过的话：你不是谁的影子，你是苏小棠。
来啊。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发颤却没怂，有本事就试试。
刀疤男的手刚要伸过来，远处突然传来急刹车声。
那声喊像惊雷劈开暮色。
苏小棠抬头，看见陆明川西装都没顾上脱，正从车上冲下来，眼底红得像要滴血。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挥拳就朝刀疤男面门砸去。
敢动她？陆明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我让你们下半辈子在轮椅上数钱。
打斗声混着骂声炸开。
苏小棠这才发现，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陆明川，出拳又狠又准。
刀疤男被揍得直退，另外两个想偷袭，却被他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报警。陆明川踢开男人手里的电棍，转身半跪到苏小棠面前，伤到哪了？
他的指尖碰她脚踝时，苏小棠疼得倒抽冷气。
陆明川低头一看，脚踝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眶瞬间红了：怎么这么傻？
不会打电话？
手机......在逃跑时掉了。苏小棠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但你还是找到我了。
陆明川喉咙发紧。
他从剧组赶回来发现她不在民宿，调了镇口监控看见那辆黑车，又问遍所有摊主，最后在砖窑外捡到她的手机——屏幕裂了道缝，还停在他的通话记录界面。
警笛声由远及近。
刀疤男们被押上警车时，唐助理的身影在街角闪了闪，迅速钻进一辆白色轿车。
陆明川抱着苏小棠走向自己的车，余光瞥见那辆车的车牌，瞳孔微缩。
明川哥。
身后传来甜腻的呼唤。
林婉婷踩着细高跟跑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小棠怎么了？
我听说她不见了，急得饭都吃不下......
林小姐倒是消息灵通。陆明川抱着苏小棠的手紧了紧，青水镇就这么大，您从废仓库赶过来，辛苦。
林婉婷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着陆明川把苏小棠小心塞进副驾驶，替她系好安全带，动作轻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
明川哥，拍摄快开始了......她咬了咬嘴唇，小棠这样，会不会耽误进度？
耽误？陆明川关上车门，转身时眼神冷得像把刀，林小姐该操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按时出现在片场。
轿车呼啸着驶离。
林婉婷望着车尾灯消失在暮色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唐助理从暗处走出来：婉婷姐，要不我们......
闭嘴。林婉婷盯着手机里刚收到的剧本修改通知，眼底翻涌着阴狠，拍摄？
正好。
苏小棠不是靠共情力吃饭吗？
我就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
远处传来陆明川低低的安慰声，混着苏小棠偶尔的轻笑。
林婉婷捏碎了手机壳上的水晶装饰，碎屑扎进掌心，疼得她笑出了声——
等开拍那天，有她哭的时候。
苏小棠靠在陆明川肩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路灯。
他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过来，让她想起刚才他揍人时泛红的指节。
疼吗？她摸了摸他的手。
不疼。陆明川吻了吻她发顶，但你要是再一声不吭乱跑......
不会了。苏小棠缩进他怀里，下次我一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月光漫过车窗。
陆明川低头，看见她脚踝上的肿已经消了些，可心里的后怕却怎么都散不去。
他摸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把青水镇所有监控调过来，尤其是废仓库附近。
车驶入镇口时，苏小棠望着远处的剧组帐篷，突然轻声说：明川，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拍不好。她绞着他的袖口，你写的那个角色，她失去所有后还能笑着站起来......我怕我演不出她的坚韧。
陆明川停下车，捧起她的脸认真看了看：你见过她的。
嗯？
今天晚上，那个被三个男人围堵还敢拿糖画砸人的姑娘。他吻了吻她额头，她比你想象的，更坚韧。
苏小棠愣住。
月光落进他眼睛里，像撒了把碎星星。
她突然就不那么怕了——毕竟，她有陆明川。
可她不知道，此刻在剧组帐篷里，林婉婷正举着修改后的剧本，对着镜子涂口红。
镜子里的她笑得温柔，可指尖却掐断了口红管：苏小棠，你不是最会共情吗？
那就好好尝尝，被全世界背叛的滋味。
晚风掀起帐篷的帘布，吹得桌上的剧本哗哗翻页。
最后一页的角色小传上，替身背叛绝望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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