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阳在酸窖里撞见林予安俯身嗅着半启的百年老坛。
“这菌落活性…比普拓实验室的顶级培养皿还强。”她指尖沾了点坛沿菌膜,灯光下泛着诡谲的幽蓝。
青阳的苗银簪尖无声弹出半寸:“林医生,部队里也教偷师祖传秘方?”
连绵数日的暴雨终于有了颓势,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在老宅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几块破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苔藓和浓郁酸香混合的复杂气息。青阳换上利落的工装裤和防水胶靴,长发用一根素银簪随意绾起,准备下酸窖查看昨夜那批用溶洞水新渍的紫苏桃子。
老宅的酸窖深藏地下,入口在厨房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厚重的青石板盖掀开,一股混合着岁月沉淀与活性发酵的浓烈酸鲜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凉湿意。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下行,窖壁上嵌着的仿古壁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两侧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陶坛瓦瓮,有些坛身甚至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溶洞苔藓,在微光下幽幽泛着磷光。
越往下走,空气越凉,那浓郁的、直冲鼻腔的酸香也愈发霸道鲜活。青阳脚步轻快,她对这气味早已刻入骨髓。刚走到窖底转角,昏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
林予安。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月白色香云纱旗袍,外面松松罩了件同色系的开司米披肩,与这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发酵空间格格不入。此刻,她正微微俯身,凑近一只半埋在窖壁湿泥里的巨大黑陶坛。坛口没有完全密封,只用几层浸润了溶洞水的油纸和厚重的青石板虚掩着,留出一道缝隙。一束昏黄的壁灯光恰好从那缝隙斜斜投入坛中,又被坛口弥漫出的、带着荧光的稀薄水汽折射开。
林予安似乎看得极为专注,连青阳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近乎痴迷地,轻轻拂过坛口边缘那层滑腻、半透明、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乳白色菌膜。指尖沾染了一点,在昏黄的壁灯下,那点菌膜竟泛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的幽蓝色泽。
“不可思议……”她近乎耳语般呢喃,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酸窖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带着一种科学狂人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叹与热切,“这菌落的活性……这代谢强度……简直比普拓集团生物实验室里那些用顶级营养液供养的定向培养皿还要强盛百倍……真正的自然造物奇迹……”
青阳的脚步停在离她三步之遥的阴影里,冰冷的地气顺着胶靴底往上爬。她绾发的素银簪尖,在昏暗中无声无息地弹出半寸寒芒,像毒蛇悄然亮出的獠牙。
“林医生,”青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窖内凝滞的空气,带着溶洞深处冰泉的冷冽,“部队的心理诊疗课程,现在也加开‘偷师祖传秘方实地考察’的选修模块了?”
林予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倏然直起身,动作依旧优雅,只是转过来的脸上,那份专注的热切已被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薄愠取代。
“朱夫人?”她微微蹙眉,指尖却下意识地蜷起,试图藏住沾染的那点幽蓝菌膜,“吓我一跳。我只是早起见爷爷在院里打拳,想起他说窖里有几坛子镇宅的老酸水对风湿骨痛有奇效,就下来看看。这味道……确实独特。”她目光扫过青阳指间那把寒光微露的银簪,唇角勾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无奈和歉意的笑容,“是我唐突了。职业病,看到罕见的生物活性样本就忍不住想探究一二。朱夫人不会介意吧?”
“介意?”青阳向前一步,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她半边脸庞,黑眸深不见底,唇角却弯起一个近乎甜美的弧度,“怎么会。林医生是贵客,又是为了爷爷的身体着想。”她也走近那只巨大的黑陶老坛,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坛口那道被挪开的缝隙和边缘残留的、被擦拭过的指痕,“不过,这坛‘老龙涎’脾气可不太好,爷爷说过,启封时辰不对,或是沾了生人气,里头的‘老饕’(指代坛内特殊菌群)发了怒,整窖的酸嘢都得跟着败味。”
她说着,看似随意地伸出手,却不是去碰坛口,而是用簪尾那点寒芒,精准无比地挑向林予安试图藏起的指尖!
林予安反应极快,手腕如灵蛇般一缩,披肩滑落一角,露出腕上那串深褐色木珠。但青阳的速度更快!簪尖并非刺向她,而是闪电般划过她旗袍下摆靠近坛壁的一角。
“嗤啦——”
一声轻响。月白色的香云纱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同时,几片原本吸附在林予安旗袍下摆、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墨绿色苔藓碎片,被簪尖精准地挑落在地。
窖内死寂。昏黄的灯光下,那几片苔藓碎片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微弱地闪烁了几下,最终黯淡下去。
林予安的脸色终于变了,温婉的面具裂开一丝缝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沉的锐利。
“朱夫人好身手。”她声音冷了下来,弯腰捡起滑落的披肩,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僵硬的弧度,“这簪子,怕也不是普通的首饰吧?”
“防身的小玩意儿而已。”青阳收回簪子,指尖一旋,那点寒芒悄然缩回,簪头恢复成古朴的缠枝莲纹,“比不上林医生妙手回春的银针。只是……”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几片失去活性的苔藓碎片,“这窖里的东西,金贵也娇气,尤其那些溶洞里带出来的‘小祖宗’,沾了不该沾的‘药气’,怕是会‘水土不服’,一命呜呼。到时候,爷爷心心念念的老酸水没了着落,他老人家发起火来,我和朱夏可担待不起。”
她的话像裹了蜜糖的刀子,字字句句都在点明: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林予安拢好披肩,深深看了青阳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被戳穿的狼狈,有评估的审视,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冰冷的兴味。她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挺直背脊,踩着那双沾了窖底湿泥的软缎绣花鞋,一步步走上石阶,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窖口昏昧的光线里。
青阳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她蹲下身,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特制的、内嵌微型冷光源和放大镜的取样器,小心地将地上那几片失去活性的苔藓碎片收集进无菌密封袋。灯光下,能看到碎片上沾染着极细微的、不属于窖内环境的淡黄色粉末残留。
她走到那只巨大的黑陶老坛前,仔细检查坛口的菌膜和缝隙。还好,菌膜活性依旧旺盛,没有受到明显污染。她重新盖好油纸和青石板,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坛壁上缓缓划过。这只“老龙涎”里孕育的菌种,是朱家酸嘢风味的灵魂,也是溶洞孢子稳定性的关键,更是……某些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生物黄金”。
林予安的目标,果然不仅仅是“故人之孙”那么简单。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