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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和朱夏 第十六章 夏荫蝉鸣

南方的七月像一锅煮沸的糖水,空气里黏着龙眼花的甜腻。青阳将吉普车停在山脚榕树下时,仪表盘显示车外温度已飙至39℃。蝉鸣从老宅院墙内涌出,混着檐角铜铃的叮咚声,竟显出几分清凉假象。她抬手擦了擦颈间的汗,苗银耳坠被阳光灼得发烫——朱夏临上飞机前,特意把这副耳钉塞进她掌心:“老爷子就爱看这些叮叮当当的老物件,当护身符用。”

老宅门前那株百年荔枝树撑起浓绿华盖,青石板缝里钻出几丛鸭跖草,蓝紫色花瓣上凝着未蒸发的晨露。青阳刚叩响兽头门环,里头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阿夏回来啦?”木门吱呀一声拉开,朱老爷子握着把蒲扇探出头,见是她,皱纹里顿时漾开笑意:“青丫头!快进来,井里镇着凉茶呢!”

庭院里紫藤架下摆着张竹榻,榻边矮几上搁着青花瓷碗,碗底沉着几片薄荷叶。老爷子趿着木屐踢踢踏踏去舀凉茶,青阳的目光却被廊下晾晒的东西吸引——几十把油纸伞倒悬在竹竿上,伞面绘着工笔花鸟,朱砂与石青在烈日下灼灼生辉。

“上个月梅雨季收的伞,晒晒防蛀。”老爷子把凉茶递过来,碗壁沁出的水珠立刻在她虎口晕开凉意,“小夏说跟你去了十万大山了?那儿的苦丁茶可比我这儿的带劲吧?”

青阳正琢磨如何接话,忽听垂花门外传来行李箱滚轮声。朱母一袭香云纱旗袍跨进门槛,珍珠项链随着步履轻晃:“爸,我们回来住两天——哎呀,青阳也在?”她身后跟着穿POLO衫的朱父,手里还拎着盒月饼,“公司中秋礼品样品,您尝尝莲蓉够不够细。”

青阳起身时碰翻了凉茶碗,薄荷汁在石板上蜿蜒成奇怪的图腾。朱母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苗银镯子,忽然笑道:“青阳今天这身好看,像个水灵灵的鱼家妹。”话锋却突然转向竹榻边的《参考消息》,“小夏最近忙得人影都不见,听说在搞什么退伍兵安置项目?”

两千公里外的会议室内,朱松扯开领带第三颗纽扣,中央空调的冷风正对着他后颈吹。

投影仪蓝光打在“退役军人再就业培训基地规划图”上,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普拓集团承诺提供的医疗资源呢?上周就说要对接仁爱医院。”

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他借着调整投影角度的间隙瞥了眼——青阳发来张老宅紫藤架的照片,配文:你妈问我是不是青家渔民的后代。

“朱总?”负责基建的王主任擦着汗凑过来,“安置房排污系统要改道的话,预算可能超……”

“改。”朱夏把手机倒扣在规划图上,碳素笔尖重重圈出河道位置,“退役侦察兵老周住二楼,他妻子每周三次透析,不能让他们跨过排污管去医院。”

会议室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历川举着平板闯进来:“仁爱医院同意增设理疗科,但要求我们解决停车位纠纷。”屏幕上是林窈发来的三维模型图,某辆贴着“越战老兵”车标的旧吉普正霸道地横在救护通道。

朱夏揉着眉心低笑:“让林主管给车头绑朵大红花,写‘最可爱的人专用位’。”他余光瞥见青阳又发来条消息——这次是朱母端着杨枝甘露的侧影,配了三个冷汗表情。

老宅厨房飘出粽叶香时,青阳正被朱父的棋盘困住。

“你们年轻人都不肯学象棋了。”朱父将她的“帅”逼进死角,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金丝眼镜,“小夏当年为了赢我,把《橘中秘》抄了三遍。”

青阳盯着棋盘上岌岌可危的残局,忽然用“兵”斜刺里拱了步废棋:“他在溶洞找信号也要跟我下五子棋,输急了就耍赖说山神托梦。”

朱母端着冰镇荔枝进来时,正听见老爷子洪亮的笑声:“该!那小子八岁往我棋罐里塞壁虎,就该有人治治他!”她将鎏金果叉轻轻搁在青瓷碟边,状似不经意道:“青阳父母是做什么的?听说你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蝉鸣突然静了一瞬。青阳的指尖还捏着那枚过河的“兵”,檀木棋子被捂得温热:“我阿婆是寨子里的草医,父母……”她顿了顿,窗外的油桐叶忽然哗啦啦翻卷起来,“在山洪里走的。”

朱母涂着丹蔻的手顿了顿,银叉尖戳进荔枝壳时溅出几滴汁水。老爷子忽然起身摇响铜铃,廊下顿时扑棱棱飞起群白腰文鸟:“青丫头,来帮我收伞!要变天了!”

朱夏站在安置房工地的暴雨里时,手机在防水袋中不停震动。

青阳:[图片]你妈塞给我的龙凤镯,说是太奶奶留下的。

青阳:我说先存老爷子保险柜,她让我戴着洗碗试试大小。

青阳:现在镯子卡在水槽滤网里了,附图是林窈教我用橄榄油脱困的教程。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放大图片里那只卡在不锈钢滤网中的鎏金镯子,笑出声时差点吞了雨水。远处突然传来争吵声,退役炮兵老李正举着铁锹拦在挖掘机前:“这棵木棉是当年连队亲手栽的,谁敢动!”

“二十年前载的?”朱夏跨过泥潭走近,作战靴陷进红土里,“老班长,您看树根都把化粪池顶裂了。”他忽然指着树冠惊叫,“哎!那是不是您说救过命的鸟窝?”

老李握铁锹的手一抖,眯眼往枝叶间张望。朱夏趁机朝操作室比手势,挖掘机铲斗险险擦过树皮转向:“明天我找林业局申请古树名木保护牌,再给您在树荫下安个石凳下棋?”

老李讪讪放下铁锹时,朱夏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青阳举着成功脱困的镯子自拍,背景里朱母扶着额头苦笑,老爷子在角落比大拇指。

暮色降临时,老宅的晚饭摆在天井,青阳捧着雕梅扣肉从厨房出来,正撞见朱母往她包里塞红包:“我们潮汕人讲意头,第一次上门要利是……”她闪身躲过,油花溅在朱父的《棋经十三篇》上:“阿姨,我收过子弹壳,收过武装分子的恐吓信,就是没学过怎么收红包。”

朱父突然推了推眼镜:“小夏提交随军家属申请表了?”他抖开报纸,某版赫然印着《退役军人事务部新政:配偶可优先安置就业》。青阳盯着“配偶”二字,耳尖慢慢沁出薄红:“他说要等我老家寨子通公路,在神树底下办酒。”

老爷子忽然用筷子敲响青花碗:“通什么公路!我们朱家祠堂摆百桌,八抬大轿……”话没说完被雷声截断,积蓄整日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青阳的手机在此时响起视频邀请。朱夏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后是安置房工地的探照灯:“听说有人被龙凤镯绑架了?”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僵笑的父母,突然正色道:“爸,青阳的族谱还在溶洞石壁上刻着,您要的八字得问山神讨。”

暴雨扑灭暑气的夜里,青阳蜷在老爷子书房的美人榻上发消息:你妈刚偷偷问我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婚纱。

朱夏的回复伴着雨声传来:选苗银头冠配冲锋衣,惊艳全场。

她笑着把手机扣在心口,窗外的芭蕉叶承不住雨珠,啪嗒一声,惊醒了梁间燕巢里沉睡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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