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朱夏的越野车已碾过跨海大桥的接缝,将十万大山的松涛与杨梅酒气远远甩在身后。副驾上的青阳正低头摆弄手机导航,发梢沾着半片干枯的油桐花瓣,被车载香薰的柑橘味浸得微卷。
“直接回公司”她指尖划过屏幕,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今日的交通拥堵。
朱夏单手转着方向盘拐入辅路,腕表折射的晨光扫过后视镜:“好的,我们家的劳模。”
后座堆满沾泥的露营装备,几颗漏网的野杨梅从帆布袋滚落,在真皮座椅上洇开暗红斑痕。
当晨光透过朱氏集团顶层的落地窗时,朱夏正将十万大山带回来的松烟墨条放进保险柜。墨身裂痕里的金粉在晨光中一闪,恍惚又是溶洞石壁上流淌的星河。他扯松领带刚要转身,历川抱着一摞文件撞开了门。
老大,普拓的采购合同——帅气的助理话音戛然而止,盯着上司西装裤脚沾的油桐花瓣,您周末去植物园了?
朱夏屈指弹飞那抹月白色,花瓣打着旋落进青阳刚送来的桐油样品瓶。透过琥珀色液体,能望见对面写字楼23层的普拓集团标牌,跟青阳部长确认样品验收时间了吗?
约了下午三点半的视频会议。历川推了推银框眼镜,电子笔在平板划出荧光,但法务部发现合同第27条...
玻璃幕墙忽然映出抹孔雀蓝身影,朱夏抬手打断汇报。对面大厦观光梯里,青阳正把长发绾成熟悉的利落发髻,苗银耳钉撞在玻璃上溅起细碎光斑。她突然转头望过来,朱夏几乎要举起桐油瓶示意,却见她笑着朝身侧人比划手势——那是个穿香云纱旗袍的姑娘,发间别着鎏金蝴蝶簪,抱着文件的手指染着朱红甲油。
那是普拓新来的质检主管林窈。历川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青瓷,上周在招标会咬死我们原料含水率超标,害我通宵重盯着质检部连续做了十六份检测报告。
朱夏挑眉打量下属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溶洞里青阳讲述山神新娘传说时的神情,通知青阳部长,验收改现场勘察。
梧桐絮落满普拓集团后院时,林窈正踩着恨天高追滚进车底的印章。香云纱下摆扫过机油污渍的刹那,黑色牛津鞋抵住了青铜狮钮章,你们搞采购的,都拿战国文物当公章?
历川弯腰时露出截后颈,冷白皮肤上缀着颗朱砂痣,像雪地里落了的山茶。林窈拽回印章瞪他:这是越窑青瓷展的周边......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闷响,堆积在雨棚的梧桐絮倾泻而下。
闭眼。历川解西装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带着雪松香的外套罩下来的瞬间,林窈听见纽扣擦过耳畔的轻吟。黑暗中有指尖拂过她睫毛,摘走一片绒毛的动作像在对待精密仪器。
重见光明时,男人白衬衫上已落满绒絮,仿佛一夜白头。他正用铂金袖扣刮拭印章纹路,侧脸被树影割裂成明暗两半,战国时期狮钮多为玉制,这个仿品连铜锈都做不均匀。
林窈抢过印章冷笑:总比某些人强,上周的检测报告连样本采集时间都能填错。她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闪过抹红痕——小腿上蜿蜒的伤疤像道朱砂符,惊得历川伸手去扶,你腿......
林主管!青阳的声音破开树影,吉普车轰鸣着碾过满地梧桐絮,该出发去朱氏工厂了。副驾上的朱夏正把玩着桐油瓶,瓶口那枚油桐花随着颠簸转个不停。
林窈甩开历川的手钻进后座,孔雀蓝旗袍与香云纱交错而过时,历川瞥见她后颈粘着片梧桐絮,在瓷白肌肤上颤如蝶须。
吉普车驶过跨江大桥,青阳第八次拍开朱夏把玩她苗银镯的手,朱总对合作伙伴都这么动手动脚?
只对藏着手枪茧的合作伙伴。朱夏指尖划过她虎口薄茧,那里还沾着溶洞里的松烟墨渍。后视镜里突然闪过抹银光,林窈正用蝴蝶簪尖戳着平板电脑:历助理,第七车间管道温度记录为什么有空缺?
蓝牙耳机里传来翻页声,历川的呼吸在电流里格外清晰:2023年4月17日14点23分,你打翻了我的测温仪。
青阳猛地踩下刹车。后座爆发的混乱中,朱夏看见林窈的蝴蝶簪斜插进历川的平板屏幕,蛛网状裂痕正好框住四月十七日的日历——那天朱氏集团电梯故障,他抱着一摞合同撞见林窈在安全通道抹药,小腿上的旧伤洇出血色。
当时你说在楼梯间找耳环。历川抽回平板时,簪尖在他虎口划出细痕。林窈抽出湿巾按在他伤口,现在知道了?我每天要撒二十个谎来掩盖瘸腿的事实。
青阳突然旋开桐油瓶,清苦气息漫过车厢:十万大山的土方,祛疤很管用。后视镜里,朱夏看见她耳后新结的痂——那是溶洞塌方时护住他留下的擦伤。
朱氏实验室里,历川正用镊子夹起林窈旗袍上的梧桐絮。电子显微镜将绒毛放大成水晶森林,他突然在纤维间隙发现枚指纹——是今早在车底扶她时留下的。
历助理在偷藏我DNA?林窈的声音惊得他碰翻试剂瓶。靛蓝液体在实验台蔓延成孔雀尾羽,她举着紫外灯俯身探查:哇,这显色反应像不像我奶奶的蓝染布?
历川在手套箱里摸到个硬物,掏出来竟是溶洞探险用的防风打火机。青阳的轻笑声从通风口飘进来:朱总往我样品里藏情书了?
藏了山神的眼泪。朱夏的声音混着离心机嗡鸣,不是说好验收完去喝油茶?
玻璃门外,林窈正用簪尖蘸着试剂在历川袖口画蝴蝶。紫外灯下荧光流转,她耳语轻得像江风:赔你的平板。历川低头看见袖口振翅欲飞的磷光蝶,忽然想起今晨落在她后颈的梧桐絮——该提醒她那里还粘着绒毛的,可实验室的钟已经敲过七声。
华灯初上时,朱夏在茶室斟着第三泡老树普洱。青阳摩挲着杯底虎纹窑变,突然轻笑:林窈腿上的疤,是七岁那年从迁徙的火车上摔下来留的。
窗外正飘起细雨,朱夏望见马路对面历川撑着黑伞追进地铁站,林窈旗袍上的磷光蝶在伞下忽明忽暗,就像你总说山洪是场意外?
茶案下,青阳的皮靴轻轻勾住他的西裤,至少山神没让我摔碎骨头。她腕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惊醒了茶宠背上打盹的紫砂小猴。
朱夏突然倾身咬住她耳坠,可我闻到杨梅酒的味道了。普洱香里混进酸甜酒气,青阳反手按住他后颈的旧枪伤,朱总在溶洞偷藏了我的酒?
藏了山神新娘。他含住她指尖的墨渍,尝到松烟与血痂的味道。窗外闪过道车灯,照亮茶几下半开的保险柜——那支松烟墨条旁,不知何时多了枚野杨梅核。
雨幕中,历川的伞面不断倾向瑟瑟发抖的孔雀蓝。林窈发间的蝴蝶簪滴着水,忽然歪头靠在他肩头:你知道苗疆传说吗?沾了男人血的银饰会招来情蛊。她举起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我的银镯早上为了救某人的文件,卡在碎纸机里了。
地铁呼啸而过时,历川终于说出憋了整日的话:你后颈粘了梧桐絮。林窈在玻璃倒影里看见他泛红的耳尖,笑着把冰手塞进他大衣口袋:那历助理要不要帮我摘下来?
车灯如流星划过隧道,照亮两人纠缠的影子。历川没告诉她,那片梧桐絮早被雨打湿,早就化作她脊背上振翅欲飞的蝴蝶,飞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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