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夜风如一头猛兽,卷着刺鼻的血锈味,“呼呼”地灌进废弃药庐那破败的窗棂。
林默将指节抵在那斑驳且坑洼的砖墙上,粗糙的墙皮与指尖摩挲,那刺痒的触感清晰得如同被虫蚁叮咬。
他缓缓垂眼,看向躺在草席上的云无忌。
少年面色如灰暗的死灰,毫无生气,后颈处凝着一团暗红的血渍,宛如一朵邪恶的花,那是堕神族血契的可怖标记。
得尽快救他。苏璃的声音,如带着淡淡药香的清风,悠悠飘来。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发间那缕血渍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被洗去了颜色,变得苍白。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玉药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青阳长老的阴谋,云无忌是关键。”
林默抬眼,目光与她交汇,刹那间,仿佛撞进了她眼底那冰冷的寒潭。
这姑娘向来清冷如霜,此刻却似一块淬了火的冰,散发着炽热的气息,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扑在林默脸上。
他突然忆起方才在祭坛边,她拽住自己手腕时,指尖那凉凉的触感——那时是凉的,现在倒像要燃烧起来,烫得他手腕生疼。
白泽前辈到了。
玄霄的声音,如一片淬过霜的剑刃,“嗖”地划破寂静的空气。
众人转头的瞬间,墙角的阴影如黑色的潮水般突然翻涌起来。
一个鹤发老者从中踱步而出,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缓慢。
他身着月白葛衣,在月光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腰间悬着一串青铜铃,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叮当”声。
可林默分明看见,他踏过的青砖上,凝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霜,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这老医者的气息,比苏璃更像一座活的药庐,弥漫着神秘而清冷的药香。
小璃。白泽的目光扫过苏璃发间血渍,眉峰微微一动,几乎难以察觉,又转向云无忌,“堕神血契缠在他魂魄里,像一团烂在骨缝里的毒。”他屈指轻轻叩了叩云无忌后颈,少年的指尖突然抽搐起来,“要拔这毒,得用我教你的断魂针。”
苏璃的指尖在药囊上顿住,林默注意到她喉结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冲出口,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白泽却已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盒,轻轻掀开,刹那间,满室生寒。
盒里整整齐齐排着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每根都泛着幽蓝的光泽,宛如寒夜中的鬼火。
“断魂针分七式,对应七处命门。扎浅了清不干净血契,扎深了......”他的目光扫过云无忌心口,“魂飞魄散。”
“我来。”苏璃突然上前半步,伸手接过檀木盒。
当她的手指触到盒盖时,林默看见她腕间的银铃轻颤,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一方面是对使用这种危险针法的深深恐惧,另一方面是对救人的坚定信念。
她想起与云无忌相处的点滴,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让她此刻必须鼓起勇气。
“您教我时说过,医毒同源,狠得下心才能救得活人。”
白泽凝视她的眼睛足足三息,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
他抬手在苏璃额间点了点,动作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当年在寒潭边,你为救只中了蛇毒的鹿,跪了三天三夜求我传针。现在倒比那时狠了。”他转向林默,“你守着,若有动静,先护小璃。”
林默没说话,只是紧紧捏了捏掌心,那至尊骨在识海里滚烫如烧红的铁块,混沌力顺着经脉如汹涌的潮水般漫开,将整间药庐裹成一个无形的茧。
玄霄已经仗剑立在门口,剑鞘上的云纹被月光镀得发亮,剑身闪烁着寒光。
秦无涯则蹲在墙角,指尖沾着血在砖上画阵,那是他最擅长的困灵阵,专门锁魂。
他一边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神秘。
苏璃将银针排在案上。
林默看见她的指尖在发抖,却不是害怕的抖——更像弦上的箭,绷到极致时的震颤。
她深吸一口气,胸前的青玉药囊随着动作轻晃,发出“咕噜”的声音,突然抬手抓起第一根针。
“膻中穴。”白泽的声音像一根精准的线,稳稳地串起她的动作。
银针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苏璃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刺入三分,留针半刻。”
针尖触到云无忌皮肤的瞬间,林默的后颈突然炸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月光还是那轮清冷的月光,可风里多了一丝腐肉的腥气,那味道刺鼻得让他几欲作呕。
混沌力如蛇信般窜出,却在药庐外五尺处撞得粉碎——秦无涯的困灵阵已经启动了,阵法上的血纹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第二针,风池。”苏璃的声音稳得像一块温润的美玉。
第二根针落下时,云无忌的手指突然攥紧草席,指节泛出青白,关节处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
林默看见他眉心的皱纹深了些,像是在做一场激烈而恐怖的梦。
第三针,天突;第四针,大椎......当第七根针悬在云无忌百会穴上方时,苏璃的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汗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沉重,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恶魔较力。
此时,药庐内的光影随着银针的能量波动而微妙地变化着。
原本昏暗的角落,时而被幽蓝的光芒照亮,时而又陷入黑暗。
药庐内的灰尘在混沌力的波动下,如微小的星辰般飞舞着。
林默能感觉到,那七根银针正在往云无忌体内钻,不是扎,是“融”——每根针都在抽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顺着针尾往药庐外淌,那东西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最后一针。”白泽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夜空中的一缕微风。
“百会,直入寸半。”
苏璃的指尖微颤,林默的混沌力不受控制地涌到她身侧,像一道无形的墙。
他心中满是对苏璃安危的担忧,害怕她在这关键时刻出任何差错。
银针落下的刹那,云无忌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声音低沉而痛苦。
林默看见他后颈的血渍正在褪去,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青——像是有团黑雾正顺着银针往上冒,在半空凝成团模糊的脸,那脸扭曲而狰狞,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小璃!”白泽突然低喝,声音中带着焦急。
苏璃的手腕一抖,针尖在百会穴上停了半寸。
那黑雾却趁势缠上银针,林默分明听见苏璃咬碎银牙的声音:“退!”她另一只手快速结印,药囊里飘出一缕紫烟,那紫烟带着刺鼻的药香,瞬间将黑雾烧成灰烬。
银针终于没入。
云无忌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七根银针同时泛起幽蓝光芒,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林默的至尊骨开始发烫,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少年体内翻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苏璃的额头抵上云无忌的额头,汗水滴在草席上,晕开一团浅淡的湿痕。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醒过来,云无忌。”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恰好落在第七根银针上。
林默盯着那根针,看见针尖处渗出一点黑血——不是普通的血,是带着腥气的、凝着怨毒的堕神之血。
而在少年的识海里,那团被断魂针逼出的黑雾正发出最后的嘶鸣,声音尖锐而凄惨。
它撞向银针,撞向苏璃的精神力,撞向所有试图净化它的力量。
云无忌的指尖突然攥住苏璃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少年的眼皮下,有团暗红的光正在疯狂跳动。
云无忌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苏璃腕骨里,少年原本青灰的皮肤下浮起一条条暗红血线,像被沸水烫开的血管。
苏璃的银针正悬在百会穴半寸处,这一抓让她手腕猛地偏转,针尖擦着头皮划过,在云无忌额角刮出道血痕——若是偏半分,就是刺穿脑组织的后果。
“稳住!”白泽的青铜铃突然炸响,清冽的音波如利箭般撞进苏璃识海。
她睫毛剧烈颤动,后槽牙咬得泛酸,另一只手迅速扣住云无忌手腕脉门。
医修特有的灵息顺着指腹钻进去,竟触到团黏腻如腐肉的黑丝——那是堕神血契在借云无忌的身体反扑。
林默的指节在砖墙上捏出裂纹,他心急如焚,却又因白泽布下的护灵结界无法靠近苏璃。
至尊骨在识海翻涌,混沌力不受控地往苏璃方向涌,却在触到她周身三尺时被弹开——那是白泽方才布下的护灵结界,防止外力干扰针法。
他盯着苏璃泛白的指节,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心中却默默祈祷苏璃能够平安无事。
玄霄的剑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得门口砖缝里的青苔发颤;秦无涯的困灵阵突然爆出刺目红光,砖上血纹如活物般扭曲,显然在承受外部冲击。
“第七针,入!”白泽的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戳破所有混乱。
苏璃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浮起一层血色——那是强行调用精神力的征兆。
她手腕一沉,银针没入百会穴寸半,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额头重重抵在云无忌眉心。
药庐里的温度骤降,仿佛掉进了冰窖。
七根银针同时泛起幽蓝光芒,在云无忌身上织成一张光网。
林默看见黑雾顺着针尾往外冒,却不再是之前的模糊形态,而是凝出一条蛇形轮廓,蛇信子“嘶嘶”地吐着,直往苏璃面门扑来。
“小璃!”白泽的葛衣猎猎作响,他抬起的手掌心浮着一株半透明的冰蝉草——那是药王谷镇谷圣药,专破邪祟。
可不等他出手,苏璃腰间的青玉药囊突然炸开一团紫雾。
那雾带着刺鼻的药香,瞬间裹住蛇形黑雾,只听“吱呀”一声惨叫,黑雾被腐蚀成星点黑灰,簌簌落在草席上。
云无忌的身体突然软下来。
他攥着苏璃的手松开,指尖还沾着她腕上的血。
七根银针“叮”地齐鸣,同时从他体内弹出,钉进对面土墙,在砖上留下七个细如蚊足的小孔。
苏璃瘫坐在草席边,后背抵着墙,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滴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啪嗒”声格外清晰。
“成了?”玄霄收剑入鞘,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急切。
白泽弯腰检查云无忌的后颈——那里的暗红血渍已经褪成淡粉,连皮肤下的血管都恢复了正常的青白色。
他又探了探少年的脉门,抬头时眼里有光:“血契拔干净了。这孩子的魂魄......”他顿了顿,“比寻常人坚韧三分,方才那波反噬,倒把他自身的灵脉冲开了。”
林默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苏璃身边,弯腰要扶她,却见她摆摆手,自己撑着墙站了起来。
她的青玉药囊还在冒紫雾,显然方才那招耗光了里头的存货。
“醒了。”她突然说。
云无忌的睫毛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先是迷茫地盯着草席上的银针,接着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璃脸上。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苏...苏姑娘?”
苏璃蹲下来,与他平视:“你被堕神族下了血契,现在没事了。”
云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起手,摸向后颈,指尖触到光滑的皮肤时,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
“我...我记得...”他的声音发颤,“他们抓了我爹,用爹的命逼我......”他突然抓住林默的衣袖,“长老说要在血月之夜启动九渊锁魂阵,说那样就能引出......引出藏在秘境里的东西!”
林默的至尊骨突然发烫。他按住云无忌的肩膀:“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云无忌急得眼眶发红,“但我听见他们提过神骨!说只要拿到那东西,堕神族就能重返人间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泽连忙递过一颗朱红药丸,他吞下去后,气色好了些,“还有...还有影瞳!那个寄生在血袍修士体内的家伙,他说青阳长老根本不是主谋,真正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雾,月光被染成诡异的青灰色。
玄霄的剑再次出鞘,剑尖指向雾中:“有东西来了。”
秦无涯猛地站起,他砖上的困灵阵已经黯淡下去。
“是傀儡!”他说,“数量不少。”
林默扶着苏璃退到墙角。
他能感觉到至尊骨在识海跳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心中思索着云无忌所透露的信息,“神骨”、“九渊锁魂阵”、“真正的主谋”......这些词像一把钥匙,正在撬开某个尘封千年的秘密。
雾中传来傀儡关节的“咔嗒”声,仿佛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默摸了摸腰间的混沌戒,那里躺着之前收服的傀九残魂。
他看向苏璃,她的眼神已经恢复清冷,只是发梢还沾着汗。
玄霄的剑在雾中划出银弧,第一具血锈傀儡的头颅应声落地。
“先解决这些麻烦。”林默说,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慵懒,眼底却翻涌着暗潮,“等会...得好好问问,这神骨,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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