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万大山的晨雾还未散尽，阿箬赤足踩在青铜祭坛的獠牙图腾上，脚底传来的凉意混着金属的灼烫。腕间十二枚银铃刻着九黎祖巫的面容，此刻正发出细碎的蜂鸣，惊起山谷中栖息的血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祭坛，猩红的羽毛落在獠牙纹路间，宛如滴在青铜上的鲜血。本该在月圆之夜绽放的往生花，此刻却在烈日下诡异地舒展墨色花苞，蕊心渗出的黏液呈沥青状，沿着祭坛边缘滴落，在青石上腐蚀出嘶嘶白烟。
大祭司！后山养蛊洞……年轻巫女古兰踉跄着跌跪在地，额间的朱砂纹已被冷汗冲淡，银饰上沾着几枚指甲盖大小的淡蓝色鳞片。阿箬瞳孔骤缩，指尖刚触碰到那鳞片，耳后根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那是九黎族与鲛人皇族血脉共鸣的征兆，自她接任大祭司以来，这感觉只在十五年前青蚨随使团造访苗疆时出现过。
她一把扯下腰间的蛇皮鞭，鞭身缠绕的三十六枚人骨哨子发出尖啸，震得祭坛四周的青铜灯台明灭不定。沿着湿滑的青石板路狂奔，阿箬的脚踝被藤蔓划出数道血痕，却在看到养蛊洞洞口时猛然驻足：七道用经血绘制的镇灵符已全部焦黑，洞口的引魂幡倒悬在树枝上，幡面绣着的九头相柳被撕成碎片，棉线间卡着半片带逆鳞的鲛人皮——与古兰带来的鳞片纹路完全一致。
洞内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阿箬撞开石门，腥甜的腐气扑面而来。中央的水晶瓮已经炸裂，浸泡其中的千年九转回魂蛊化作黑雾在洞顶翻涌，雾中竟浮现出泉州港的景象：青蚨的银鳞王冠正在她头顶融化，纯银打造的龙形冠脊扭曲成蛇状，冠顶明珠内蜷缩着一个龙首人身的怪物，它的瞳孔是两枚青铜锚链的倒影！
归墟煞气……阿箬咬破舌尖，将巫血喷在瓮底残片上。九黎秘传的《连山易》卦象在血珠中显形，十二根支撑洞顶的青铜柱应声亮起，柱面雕刻的白泽、饕餮等上古凶兽突然活了过来，兽瞳中跳动着幽蓝鬼火。当白虎兽魂扑向黑雾时，怪物张开嘴，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截断裂的道袍——月白色布料上绣着墨宫特有的矩尺纹，正是第二章中失踪的玉虚子之物！
十二峒的移魂术！阿箬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扯下颈间的九黎骨链，那是用初代大祭司指骨磨制的信物，掷入祭坛中央的三足青铜鼎。祭火骤然暴涨，火舌中浮现出十二峒主祭坛的虚影：三百名身着素衣的童男女被铁链锁在九具青铜鼎四周，他们的手腕脚踝都刻着北斗图腾，鼎内沸腾的血水中沉浮着半块刻有冀州二字的青铜残片——正是大禹九鼎中象征中央戊己土的冀州鼎碎片！
更骇人的景象在祭坛穹顶展开：十二具青铜棺倒悬在九宫八卦阵中，棺盖的缝隙间渗出淡蓝色的鲛人血，每滴血珠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锚链形状。阿箬认出其中一具棺椁上刻着陈四海的名字——正是第三章中被锚链贯穿胸腔的泉州水师提督，而另一具棺盖绘着墨宫钜子令的纹路，棺内隐约可见顾玹玑的衣角！
以鲛人为引，以武者为薪……阿箬想起族中古籍记载的归墟传说，大禹当年铸九鼎时，曾用九黎族巫血封印煞气，如今十二峒竟要逆向而行，用鲛人的皇族血脉唤醒归墟，再以天下武者的精魄重铸九鼎。她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鼎身新刻的铭文正在火光中显现：辰年戌月，血祭九黎，十二峒主，踏鼎而归。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蛊虫振翅声。古兰跌跌撞撞冲进来，肩头插着三支淬毒弩箭，箭羽上染着十二峒特有的暗绿色：后山防线……全是傀儡！他们、他们用婴儿蛊控制了守洞弟子！话音未落，她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线，脖颈处浮出九头相柳的图腾，指尖长出尺许长的骨爪，正是被归墟蚀魂蛊侵蚀的征兆。
阿箬反手甩出骨鞭，三十六枚人骨哨同时发出高频音波，古兰的身体应声炸裂，化作黑雾中漂浮的数百只蛊虫。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古兰，只是十二峒用替身为蛊制造的傀儡，真正的巫女恐怕早已遭了毒手。祭坛地面突然震动，七块刻着祖巫面容的青砖缓缓升起，露出下面直通地心的血池——九黎族用来镇压归墟煞气的最后防线。
血池水面倒映着洞顶的黑雾，阿箬忽然看见青蚨和张海岳的身影出现在泉州港的幻象里，两人正踏剑飞向苍梧之渊。她猛然想起族中传说：苍梧之渊是鲛人皇族的禁地，也是当年大禹铸造九鼎时汲取海水的地方，或许那里藏着破解归墟的关键。而十二峒此刻血祭九黎，正是要吸干这血池中的祖巫之力，让归墟煞气再无封印。
不能让他们得逞！阿箬解下腰间的十二根巫藤，那是用历代大祭司的头发编织而成，浸满了九黎祖巫的精血。她将巫藤抛入血池，池水立刻沸腾，浮现出十二道祖巫虚影。与此同时，洞外传来青铜齿轮转动的轰鸣，十二峒的傀儡大军已攻破山门，数百具甲尸抬着青铜祭台踏入山谷，祭台上供奉的正是从墨宫夺走的九鼎残片。
阿箬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祖巫令咒，血池突然喷出九道血柱，分别击中九具青铜鼎。鼎内的童男女发出解脱的哭号，他们身上的铁链纷纷崩断，而鼎中的血水却逆流而上，在祭台上空凝成归墟二字。十二峒的首领——那位在第一章中出现的独眼掌柜——此刻站在祭台顶端，手中捧着的夜明珠正在吸收血池的力量，珠内倒映出顾玹玑站在苍梧之渊入口的画面。
九黎丫头，你以为祖巫之力还能护佑你们多久？独眼掌柜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他揭开右眼角的绷带，露出下面蠕动的九头相柳图腾，当年大禹分九鼎镇压归墟，我们十二峒就等着这一天——用鲛人的血解开鼎上的水咒，用武者的魂点燃鼎中的真火，等十二峒主从归墟归来，这天下……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阿箬将整根骨链刺入血池，九黎祖巫的虚影突然合为一体，化作巨手拍向祭台。青铜鼎纷纷炸裂，九鼎残片如流星般飞向四面八方，其中刻着冀州的残片径直插入独眼掌柜的胸口。他发出尖锐的啸声，身体化作黑雾，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傀儡，傀儡心口嵌着的正是青蚨王冠上的明珠。
血池的力量正在迅速衰竭，阿箬能感觉到祖巫虚影在逐渐消散。她望向洞外，傀儡大军虽已溃败，但远处的山峦间亮起十二盏绿油油的引魂灯，那是十二峒主祭坛的方向。低头看时，血池底部露出一块刻满鲛文的石板，翻译过来正是：银鳞裂，苍龙泣，归墟开，峒主祭——与前三章中出现的谶言完全吻合。
大祭司！苍梧之渊方向……最后一名巫女踉跄着跑来，话未说完便倒地不起。阿箬擦去唇角的血迹，知道十二峒的阴谋虽暂时受挫，但核心的十二具青铜棺还悬在祭坛穹顶，棺中的顾玹玑、陈四海等人随时可能成为祭鼎的薪柴。她拾起落在血池中的九鼎残片，残片上的饕餮纹突然发出红光，映出苍梧之渊深处翻涌的黑色煞气。
苗疆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青铜祭坛上，发出战鼓般的声响。阿箬望着远处被黑雾笼罩的苍梧之渊方向，耳后根的灼痛愈发剧烈——那是青蚨血脉传来的警示。她知道，下一场恶战，将在鲛人皇族的禁地展开，而九黎血祭的真相，不过是十二峒阴谋的冰山一角。
当最后一道祖巫虚影消散时，阿箬踏上祭台，取出族中秘传的连山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苍梧之渊的方位，针尾滴落的血珠在青铜上画出一个锚链形状。她深吸一口气，将九鼎残片贴身藏好，转身走向暴雨中的山谷——那里，正传来青蚨碧渊剑的清越剑鸣，和张海岳真武剑的龙吟破空声。
而在十二峒主的祭坛深处，十二具青铜棺同时发出巨响，棺盖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身着各族服饰的祭品。当第一具棺中的顾玹玑睁开眼时，她的瞳孔里已没有往日的清亮，只有一片翻涌的归墟黑雾，和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九鼎重铸日，峒主踏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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