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审讯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陈妮的指尖摩挲着一次性纸杯边缘，热咖啡的雾气让她感受着物理意义上的温暖。杯壁上挂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桌面上洇出小块阴影，像极了仓库地下室里永远干不透的霉斑。李明华推来的文件袋上印着绝密字样，她瞥见自己潦草写下的制毒流程图，那些用蓝笔圈出的运输节点，此刻正被刑侦队的红印覆盖——像给过去的自己盖上了终止符。泛黄的纸页间还残留着仓库里蓝冰的刺鼻气息，仿佛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仍缠绕在指尖。
这些资料会成为呈堂证供。李明华的钢笔尖在结案报告上停顿，金属笔帽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但根据你的配合程度，我们会向检方建议从轻量刑。他抬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陈妮光洁的手腕内侧，那里本该布满针孔的皮肤却意外平整，只有一道淡淡的月牙形疤痕——那是她用碎玻璃片自残时留下的，为了抵抗粉哥强迫注射毒品的夜晚。
戒毒所这个地方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他特意放缓语调，指着墙上浪子回头的标语，那字迹被阳光晒得褪色，当然，我们也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陈妮低头看着杯中的涟漪，热气氤氲间浮现出粉哥戴着枫叶面具的脸。那个恶魔曾用皮带扣砸她的手背，直到她颤抖着握住注射器，嘴里还说着蓝冰是最干净的快乐。此刻咖啡的苦涩漫过舌尖，她突然笑了，喉间溢出的声音带着三年来第一次的轻松：谢谢你警官，我好想快点摆脱啊。这句话尾音发颤，像即将断线的风筝。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年轻警员探进头：李队，局长叫您过去。李明华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惊得陈妮肩膀猛地抽搐。先休息会儿，他将保温杯推到陈妮面前，杯身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被磨得发亮，红糖姜茶，驱寒。门合拢的瞬间，陈妮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毒贩的嘶吼，那声音像极了仓库里被粉哥用电击棒折磨的新人，绝望中带着破碎的呜咽，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她站起身，指尖抚过墙上斑驳的墙皮，剥落的石灰粉落在指甲缝里。两年前被粉哥带走时，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初中生，书包夹层里还藏着未写完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几何题的辅助线才画到一半。如今镜子里的人画着浓烈的妆容，眼角的亮片在白炽灯下闪烁，却遮不住眼底的倦意，像被反复揉皱的锡纸。窗玻璃映出她的倒影，与记忆中扎着马尾、在课间吃橘子的少女渐渐重叠又分离，橘子的酸甜气息突然在口腔里炸开，又被蓝冰的苦涩迅速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传来皮鞋与地面摩擦的声响。陈妮迅速坐回椅子，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杯底残留的糖粒硌着掌心。推门进来的却是张伟，他警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的旧伤——那是三年前追捕毒贩时被砍刀划的。李队让我来做笔录，他将录音机放在桌上，红色指示灯亮起，像一只警惕的眼睛，从你第一次接触犯罪嫌疑人杰西开始说吧。
陈妮的思绪回到那个暴雨夜。她缩在便利店屋檐下，校服被雨水浇透，英语单词表的纸页粘在一起。杰西的白色轿车停在面前，车窗摇下，露出胡子拉碴的脸，右耳戴着枫叶形状的耳钉：小姑娘，需要帮忙吗？车内飘出的蓝冰气味混着檀香，像精心布置的陷阱，却比雨中的冷更让她发抖。她记得自己鬼使神差地上了车，座椅皮面的温度灼人，后视镜里晃过自己苍白的脸，像即将溺毙的人。
第一次制毒是在地下室，她盯着录音机的旋钮，那红色指示灯让她想起粉哥的激光笔，曾用来指着制毒流程图上的关键步骤，杰西说我很聪明，让我尝试调配比例。牙齿咬着嘴边的肉，血腥味在舌尖蔓延，痛感让她保持清醒，他给我闻一种粉末，说能激发灵感。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蓝冰的半成品，比成品更毒。
张伟的笔在纸上停顿，墨水滴在杰西的名字上，晕开小片阴影：所以那些毒品...？
不会立刻致命，但足够让人疯掉。陈妮冷笑着说，杰西喜欢看新人发疯的样子，说那是灵魂出鞘。有个大学生被注射后，把自己的手指当糖块啃。她的声音突然沙哑，喉咙里像卡着块碎玻璃，我每次都会在配方里加小苏打，减缓成瘾速度。杰西以为我技术差，其实...我是想让他们多活几天。
凌晨三点的警局门口，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陈妮裹紧那件充满时尚感的卡其色风衣——这是杰西半年前送她的十六岁礼物，内衬里还缝着枫叶图案的暗纹。她抬头望着被雾霾稀释的月光，想起仓库屋顶的破洞，雨天会漏下细细的雨丝，在蓝冰粉末上溅起微小的彩虹。
身后的玻璃门滑开，张伟扶着格伦走出来，两人的对话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医生说你再晚半小时就会肾衰，毒素已经侵入心肌
什么半小时，再晚半小时我就要去见马克思了！我又不是金刚狼，老子没有自愈因子的！格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仍透着熟悉的玩世不恭。
月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额角，像一道苍白的疤。他挣脱张伟的搀扶，走向陈妮时牵动了腰间的伤口，却只是皱了皱眉，警服下渗出的血迹在月光下呈暗褐色。一起走走？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约同事下班散步。
陈妮望着远处霓虹灯勾勒出的摩天楼轮廓，那些闪烁的光带像极了蓝冰在试管里的荧光，曾让她以为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好啊。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磨损的底边——那是她在仓库铁笼里挣扎时磨破的。
两人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漫步，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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