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震动在黎明前的雾气里逐渐平息，艾琳却在睡梦中猛地攥紧了被单。
她的炼金术之眼在闭合的眼皮后仍在发烫，视网膜上跳动的幽蓝符号像活物般啃噬着神经——那是昨夜缠绕她脚踝的光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攀爬，每一丝跳动都在提醒她：有些东西，醒了。
艾琳。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冷汗淋漓的手背，雷恩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哑。
他半倚在床头，银白长发垂落如瀑，指尖正轻轻摩挲她腕间的挂坠——那是他亲手用秘银打造的微型炼金实验室，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出极轻的嗡鸣。
又梦见那些符号了？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沉稳的心跳透过亚麻衬衫传来，昨天地底的异动，教会不可能毫无察觉。
艾琳仰起脸，晨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斜斜切进帐篷，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
这个总被称为堕落领主的男人，此刻眼里只有她：我猜，他们的邀请该到了。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艾琳·黑曜女士，圣骑士加百列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长剑，大主教劳伦斯大人听闻您在炼金术上的造诣，特命在下请您前往圣辉大教堂交流。
艾琳掀开帐篷帘时，正看见加百列的银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他腰间的圣焰十字剑微微出鞘半寸，剑锋上凝结的霜花落在泥地上，滋滋冒着青烟——这是对魔女最直接的示威。
加百列阁下，艾琳歪头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他护腕上的圣徽，用对付异端的架势请客人，教会的待客之道倒比达蒙的地牢还讲究。
加百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按上剑柄的动作顿了顿。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持矛的圣殿骑士，矛尖却不约而同地晃了晃——没人敢忘记三个月前，这个被他们绑上审判架的魔女，用一滴自制的酸蚀剂融化了整面铁笼。
请。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雷恩无声地站到艾琳身侧，玄铁重剑的剑穗扫过她手背。
他没说话，但紧绷的肩线像道城墙，将所有敌意都挡在两人之外。
艾琳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掌心的挂坠突然发烫——那是实验室在提醒她，加百列甲胄缝隙里渗出的药剂成分：迷幻草汁混合了圣咏祷文的灰烬，典型的请君入瓮配方。
圣辉大教堂的彩绘玻璃在头顶投下斑斓光影，艾琳却觉得比地牢还冷。
大理石地面泛着青灰，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血上。
大主教劳伦斯站在祭坛前，绣着金边的法袍垂落如瀑，他转过脸时，左眼的眼罩在阴影里泛着诡异的紫——那是被艾琳的炼金炸弹炸瞎的，至今不肯装义眼，说是要时刻铭记魔女的罪孽。
艾琳女士，劳伦斯的声音像老旧的风箱，听说你改良了蒸汽锻铁炉？
让黑岩城的铁矿产量翻了三倍？
不过是把教会用来烤圣餐的火，艾琳指尖轻点桌面，炼金术之眼扫过劳伦斯袖口的金线——那不是普通的金丝，是用某种生物的神经纤维编织的，换成了更高效的燃料。
劳伦斯的手指在法袍上掐出褶皱。
他身后的忏悔室突然传来响动，一个系着素色围裙的身影匆匆闪过——是修女伊丽莎白。
艾琳注意到她腰间的念珠绳结松了，露出半截羊皮纸角，那是教会秘典的装订方式。
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古炼金术？劳伦斯突然提高声音，我这里有本《星陨之年手札》，记载着十二世纪大炼金术师的笔记...
大人！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侧门闯入，是神父亨利。
他的法衣前襟沾着药渍，那是他偷偷给贫民窟病人治病留下的痕迹：圣物室的防护结界今早无故碎裂，我来请示是否要......
退下。劳伦斯的声音像冰锥扎进骨髓。
亨利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却在经过艾琳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地下三层的暗门，今晚子时不锁。
艾琳的睫毛轻颤。
她的炼金术之眼早已扫过整座教堂的结构——地下三层是教会存放禁忌之物的地方，三个月前她被审判时，曾在刑架上瞥见劳伦斯从那里取出过刻着幽蓝符号的石板。
艾琳女士？劳伦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想请你参观教会的炼金术陈列室。
陈列室的门打开时，艾琳几乎要笑出声。
所谓陈列不过是个幌子——墙上挂着的古代炼金术图谱全是近代仿制品，展柜里的魔法石是用磷粉和石英伪造的，只有最里面的玻璃柜里，摆着块巴掌大的幽蓝碎片，和昨夜缠绕她的光，同一种分子结构。
这是从黑岩山地底挖出来的，劳伦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我们称它为神辉残片，据说能连通神国。
艾琳的炼金术之眼疯狂运转。
残片表面的分子结构正在重组，那些她昨夜在意识里见过的符号，正以极慢的速度浮现：真是...了不起的发现。她指尖抚过玻璃柜，微型实验室在挂坠里震动——她刚刚调配出能腐蚀这种特殊玻璃的酸液，只需要三滴。
伊丽莎白修女对炼金术很感兴趣，劳伦斯瞥向门口，让她陪你转转吧。
修女伊丽莎白的手在背后朝艾琳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她们三天前在贫民窟救治孤儿时约定的暗号：有重要情报。
艾琳借故查看展柜角落的灰尘，落后众人半步，伊丽莎白的声音便像蚊蝇般钻进她耳中：他们在复制你的蒸汽炉图纸，想用教会工坊取代黑岩城的产业。
还有...残片的挖掘记录在地下三层，标注着唤醒者的名字。
艾琳的呼吸顿了顿。
昨夜那个古老的声音说欢迎，唤醒者，原来教会早已知晓这个称呼。
她想起雷恩昨夜说的比达蒙可怕百倍的敌人，此刻终于有了具体的轮廓——教会不是敌人，他们只是在挖掘更古老的存在，而她，被当成了钥匙。
该用晚餐了。雷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的视线扫过艾琳发间的银饰——那是他送的定情信物，此刻正微微发烫，是艾琳在向他传递计划启动的信号。
晚餐时，艾琳故意打翻了银质餐杯。
在侍女收拾碎片的混乱中，她将微型实验室里新调配的记忆模糊剂抹在劳伦斯的酒杯沿。
这种药剂能让人忘记最近三小时的记忆——足够她和雷恩潜入地下三层。
午夜的教堂像头沉睡的巨兽。
艾琳贴着墙根移动，炼金术之眼将黑暗转化为分子结构的轮廓：左边第三块地砖下有压力陷阱，右边的烛台里藏着警报机关。
雷恩的重剑在掌心转了个花，精准地挑落头顶的监控魔眼，金属碰撞声轻得像蝴蝶振翅。
地下三层的暗门果然没锁。
推开门的瞬间，艾琳的炼金术之眼几乎要失明——满墙的羊皮卷上，全是她昨夜见过的幽蓝符号，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半块和陈列室里一模一样的残片，而在残片下方，用鲜血写着一行古精灵文：
当唤醒者的血滴在残片上，沉睡者将复苏。
艾琳！
雷恩突然将她拽进怀里，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
暗门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劳伦斯的怒吼穿透层层石墙：抓住他们！
魔女要偷走神辉残片！
艾琳在雷恩怀里抬头，正看见他黑瞳里跳动的幽蓝光芒——和残片上的符号，和昨夜地底的震动，和那个古老的声音，完全一致。
原来...你也是唤醒者？她轻声说。
雷恩的喉结滚动，刚要开口，暗门被撞开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圣骑士加百列的圣焰十字剑划破空气，在两人身侧留下焦黑的痕迹。
炼金术考验？劳伦斯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的眼罩不知何时脱落，空着的左眼窝淌出黑血，既然你自称炼金术大师，明天就在全大陆的见证下，用这半块神辉残片，炼制出神之容器。
否则...黑岩城的百姓，会为你的失败陪葬。
艾琳望着劳伦斯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她的炼金术之眼正将残片的分子结构拆解成千万个零件，而雷恩的剑，已经为她劈开了一条血路。
神之容器？她对着劳伦斯的方向提高声音，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容器——装得下整个教会的，容器。
晨钟在天际响起时，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地道尽头。
而在他们身后，神辉残片突然发出刺目的光，那些幽蓝符号连成一片，在石墙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那是条盘踞的巨蛇，正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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