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烽烬画眉（上）
赤水关的断旗，被夕阳的残血浸透，像是被战火点燃，又似被亡魂的怨念染透。我坐在军帐里，手持眉笔，正小心翼翼地为顾清玄描摹眉间火纹。身旁的沙盘上，青铜顶针随意地滚过，将安澜军原本规整的布防图搅得一团糟，就像这场战争，早已没了章法。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阿炎嘴里叼着一份染血的战报，跃进了军帐。它的金瞳中，映照着千里之外燃着火光的城郭，那正是怒魂栖身的焚天战场，此刻想必是杀声震天。
“将军！敌军祭出青铜儡兽！”一个斥候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脚步太急，直接撞翻了案几。他的手在《山河社稷图》上留下一个血手印，歪歪扭扭的，竟隐隐勾出一只凤凰的轮廓。
顾清玄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不紧不慢地拿起笔，蘸了蘸自己的指尖血，在我掌心缓缓续画阵图，轻声笑道：“夫人这眉黛，倒是比烽火更灼人。”可就在这时，他腕间的命格线猛地绷紧，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与此同时，沙盘上的北斗阵图竟缓缓浮空，紧接着，七十二颗星子“嗖”地一下坠入关外的血河，激起层层血浪。
我心中一动，伸手扯断发间的银簪，如瀑的青丝瞬间垂落，缠住了他执笔的手。我故意嗔怪道：“仙君当年在此……咳……可是用美人计退的敌？”说着，簪尖轻轻挑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那道旧箭疤，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战鼓声轰然响起，像是要将这天地都震碎。关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青铜碎裂声，紧接着，三千儡兽迈着沉重的步伐，驮着安澜战旗步步逼近。那旗面上，竟绣着我的涅槃火纹，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对我的挑衅。怒魂的嘶吼震得城墙都瑟瑟发抖：“焚天军！可敢与本将再战三百回合！”
第十一章烽烬画眉（中）
顾清玄身形一闪，折天剑带着凛冽的剑气，瞬间劈开了一只儡兽的头颅。就在那青铜躯壳裂开的瞬间，我看清了里面的魂魄——竟然是三百年前替我挡箭的副将！他的命格线破碎不堪，正被缝在安澜的旌旗上，随着风飘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怒魂操控着焚天战车，从尸山上碾过，车辕上还挂着我那件残破的战甲，血迹斑斑。“将军……”那儡兽突然口吐人言，眼眶中淌出锈泪，声音沙哑又悲戚，“您说过会带我们回家……”
听到这话，我的眼眶瞬间红了，嫁衣瞬间化作赤焰战甲，发间的银簪也凝成了丈二红缨枪。我手持红缨枪，枪尖猛地挑破战车的帷幕，终于，露出了怒魂的真容——那竟是我亲手刻的青铜面甲，甲面上的裂纹，与顾清玄心口的伤疤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的诅咒。
“你终于来了。”怒魂的声音震落了城砖，它张开双臂，像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揽入怀中，“看看这些被你抛弃的英魂！”
话音刚落，血河突然倒卷，万千焚天军的尸骸浮出水面。他们的心口都插着折断的红缨枪，枪杆上刻着醒目的“凰”字。顾清玄的北斗阵图突然暴长，那些星子化作银针刺入尸骸的眉心。他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夫人当年……是这样安抚亡魂的？”
刹那间，记忆如烈焰般涌上心头。三百年前，我就跪在此处，剜出血肉喂食战魂，只为了守住顾清玄撤离的时辰。那些咽下我心头血的将士，最终都化作了安澜儡兽的燃料，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现在换我喂你。”顾清玄突然割开自己的手腕，血珠在空中凝成一只凤凰的形态，猛地扑向怒魂，“尝尝被遗弃的滋味。”
第十一章烽烬画眉（下）
怒魂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撕碎了血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赤水关的地脉突然沸腾起来，滚烫的岩浆从地底喷涌而出，竟凝成了我的模样。这岩浆化身的“我”，掌心托着当年封印在此的焚天印，散发着强大的力量。
阿炎也显化出朱厌真身，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射出一道金光，直直地将儡兽体内的魂魄扯回战旗。“将军……末将从未怨过……”副将的残魂握住红缨枪，气息微弱，“只求您……咳……再唤声我的名字……”
我颤抖着抚过枪杆上褪色的“常”字，三百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灌入我的灵台。少年副将咽气前，用自己的血在掌心写下“常乐”二字，声音微弱却坚定：“爹娘说……活着就要常乐……”
怒魂的青铜面甲突然炸裂，露出的竟是我扭曲的脸。它的心口插着半截红缨枪，枪头刻着北斗阵纹，冲着我怒吼：“为什么抛下我们！”
顾清玄的折天剑突然调转，剑柄轻轻叩在我的后心，他轻声说道：“你当年留在此处的，不止是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岩浆中缓缓浮出一口冰棺。棺中，封存着我染血的护心镜。镜面倒映出的，是三百年前顾清玄濒死时，我剜出怒魂镇压赤水关的画面。原来，他心口的箭疤，是为了替我承受反噬所留，这份深情，我竟一直不知。
“常乐，回家了。”我将红缨枪刺入地脉，焚天印瞬间炸成万点火光。战魂们顺着火光缓缓升空，最终凝成了新的北斗阵图，光芒璀璨。怒魂化作一支青铜簪，落入我的掌心，簪身上浮现出一行小字：“赤水关大捷，将军泣血画眉。”
顾清玄走上前，轻轻执起那支青铜簪，为我描眉。血珠顺着眉梢滑落，他的指尖拂过我新生的火纹，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当年你说……画眉该用心头血……才衬得上焚天之名。”
关外，残阳如血，安澜战旗在风中燃成了灰烬。阿炎叼来一块破损的军牌，背面刻着下一处坐标——惧魂所在的冰渊，那正是顾清玄当年殒命之地。一场新的挑战，正在前方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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