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让最近的生活都趋于平淡，每天都是一样的风景，没什么值得叙述的，只不过这天明让格外心神不宁，直到2022年3月6日这天，康定传来噩耗
康定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脸上笑意不再，取代的是泪水滑落“阿文，不在了”康定哽咽着，似乎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说出口的事实
明让意识到康定的意思，试图自欺欺人来掩盖事实“你说什么？阿文怎么了？”明让声音颤抖，手也止不住的抖
“阿文，覃文柯，走了，不在了，以后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了”康定哭的厉害，引得周围同学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许长安只愣了一瞬，一路向着旁边班级狂奔，明明是那么短的距离，许长安却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很久，往常总能见到戴着眼睛斯文秀气的男生位置上早已空无一人，班级里也炸开了锅，嘈杂声不断，有些同学在哭，覃文柯从倒下到死亡不过五分钟，谁也没料到一个生命的逝去是这么轻而易举
有些同学的哭声，许长安看的明白，并不是感到惋惜或不舍，只是第一次这么直观面对死亡带来的恐惧罢了，许长安顿时眼泪就流下来了
最后在学生的尖叫声中有人打了120，给覃文柯有些苍白的脸上盖了白布，几乎所有老师都过来了，疏散同学，再到将覃文柯的遗体整顿好，联系了覃文柯的父母
许长安看着覃文柯的身上的白布，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明让也不说话，只是眼泪只往下流，老师不让靠近，覃文柯的遗体在车上停着
明让眼神盯着车喃喃道“怎么会走了呢，如果只是晕过去了呢，为什么不救他”说着明让站起来，许长安眼神空洞，看上去也痛苦极了，并没有阻拦明让
明让冲过去问急救人员“他为什么突然走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在了”明让压抑着情绪，但也掩盖不住颤抖和放大的音量
回答的是个很高很白净的男急救人员“同学，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先别着急，刚才在急救的过程中我发现他黑眼圈很重，眼白都是红血丝，很可能一直没有睡觉，导致猝死了，剩下的回医院再做死因调查，请你节哀”
语气并没有不对，但也不夹杂任何感情了，他们对生死离别早已司空见惯，却也还是对这鲜活甚至没有成年就死去的生命感到惋惜，背过身悄悄叹息
明让捕捉到关键字眼，现在责怪任何人都无济于事，只能等覃文柯的父母将遗体带去医院检查，奇怪的是电话已经打过去一个小时，也不见覃文柯父母，晚自习因为这件事变的人心惶惶
天色逐渐变晚，等来的却不是覃文柯的父母，而是刚出院没几天的覃文柯奶奶，奶奶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满心欢喜的为她的孙子做些果酱，接电话时以为是孙子在学校担心她，还隐隐期待着电话内容
冰冷的电话在奶奶手里逐渐变得温热，可没持续多久，电话就砸向了地面，奶奶眼泪已经来不及流淌下来，一路小跑着打车到学校，直到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的遗体时，奶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文柯啊！啊啊啊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就先扔下奶奶走了！”
一声大过一声，明让和许长安见奶奶情绪崩溃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明让冲过去接住了奶奶，自己转过脸不忍再看，明让此时心里也如同刀绞，覃文柯生前虽对明让话不多，却也是真心待她好的，学习也是刻苦努力
可惜康定并不清楚，他们自从幼时玩耍过几年后，覃文柯就被带走了，以至于到高中才重逢，那时的康定并没有认出覃文柯，覃文柯亦然，即便互通姓名也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并非三人关系一般，而是幼时孩童时期的三人根本只用了小名相称，记不得也正常，许长安的小名叫做泽，康定叫做佺，奶奶偏爱覃文柯，小名就取了天遥
几人幼时从来都是乳名相称，从不知道好朋友大名，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多年未见，后来康定将覃文柯引荐给许长安后，几人才觉得越来越熟悉，到了这个地步也还是没认出来
直到几人偶然到覃文柯家里玩，奶奶问了问名字，这才知道，原来几人并非初相识，而是久别重逢，奶奶坐着讲了很久小时候的故事，几人才幡然醒悟，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覃文柯去世，好不容易找回儿时朝夕相处的玩伴，还没做什么覃文柯就走了
明让几人再怎么撕心裂肺的难过，也总归是朋友的立场，可怜奶奶两鬓苍白，却要拖着病弱的身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是最悲哀的
从前种种开心时光如同黄粱一梦，明让一回头仿佛又能看到覃文柯正经的扶眼镜，而后看向明让的眼神从严肃犀利而变得柔顺
许长安几人的痛苦并不比明让好多少，许长安最重感情，尤其是与自己如亲兄弟无二的覃文柯，许长安手扶着着奶奶的胳膊，手劲不受控制般的抓紧，似乎是怎么也不肯接受
“天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这么些年你过的辛苦，奶奶我会照顾，你放心吧…”
临末，许长安不可闻的喃喃了句“我们都很爱你，要记得我们阿”
明让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好像覃文柯递过来的凯蒂猫袋子还历历在目，在明让脑子里挥之不去“阿文，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你对我多好，我心知肚明，这些话生前我总是觉得，下次再说吧，太肉麻了，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从前我总是嫌你古板无趣，可真到了抉择的地步你又很关心我，对不起阿文，我应该早点说的，早点说我们都很爱你，你背后永远有我们几个朋友，可现在太晚了，阿文，你慢点走，我们追不上了”
说着明让眼泪就流下来了，再也抑制不住，捂着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许长安听的认真，最终也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这时顾长抢还不知道，还在路上刷手机，直到明让发消息给顾长抢“阿行，阿文走了，你快来吧”
看到消息的顾长抢瞬间沉下脸，唯恐是自己会错意，试探性询问明让“走了？要转学了吗？蔷薇你别开玩笑啊我会当真的”
可明让没有心思再和顾长抢拌嘴“去极乐世界了，以后，就剩我们四个了”
顾长抢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悄破碎了，心中一阵沉闷酸涩，顾长抢崩溃大喊“小杨！快开车，越快越好”顾长抢心跳很快，刚才短短几个字带给顾长抢的冲击力太大
顾长抢甚至连手机都不再打开，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以往去学校顾长抢总会皱着眉头嫌路程太短，玩手机时间都不够，可今天无比希望能再短一些
顾长抢一路飞奔学校，看到校园里停着的救护车，和坐在救护车不远处的许长安，明让，康定，和覃文柯奶奶，顾长抢什么都明白了，顾长抢箭步跑过去
“阿文呢？”顾长抢心慌在此刻终于迸发
“在车里，等他父母来，送到医院检查死因”明让脸已经是黑的，顾长抢深知明让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状态，抬手摸了摸明让头发，转身去看了覃文柯的遗体
起初急救人员是不愿意让顾长抢看的，可奈何顾长抢实在执拗，顾长抢敬重的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覃文柯苍白黑眼圈极重的脸，表情很震惊，似乎是死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奔赴天堂
顾长抢难受的眼泪迸涌而出，看着覃文柯消瘦的脸，顾长抢明白或许阿文根本没有活着的想法，表情只有微微的愣住，怎么也捕捉不到不甘与恐惧，人对死亡的到来是有预感的，可覃文柯的表情丝毫没有那些情绪
“阿文，哥来看你了，你看你瘦的，这才几天没见，前些天我还劝你多吃点，都比长安瘦了…”说着顾长抢开始哽咽
顾长抢手放在覃文柯的头发上，早已没了以往的鲜活温度，顾长抢梳理着覃文柯的头发“哥给你收拾一下，我们阿文，长的真帅”
顾长抢将手扶过覃文柯的发丝，温度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暖，顾长抢抹了抹眼角流下的眼泪，开头道“阿文，以前你总是照顾他们，我明白你也是孩子也会累，还给你带了礼物，怎么你还没收呢？就走了，哥都明白你的过去很苦，可也从未放弃，有些时候我看着你，总觉着离我们越来越远”
顾长抢还未说完，被覃文柯裤子口袋里的纸条吸引了过去，顾长抢指尖微微颤抖，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小速记本的纸，顾长抢一眼便认出，他酷爱淡蓝色，买的本子连纸的横线都是淡蓝色的，他意识到，那张纸停留在那儿的用意，顾长抢将它拿了出来
顾长抢将它打开，上面赫然写着“阿行，见字如见面，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无法接受，但请你冷静，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于你一个人听，我知道你心细，一定能认出这是你的纸，我的死早已预谋，你不必惊讶，这纸条我半月前就向你要过，还记得吗？当时你的表情复杂，至于是怎么想的我也无力再知晓了，别怪我的不告而别，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奶奶住院时我被奶奶也拉去检查了一遍，结果不尽人意，我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当时我不肯治疗，也没告诉奶奶我的病情，医生劝我住院化疗，我不肯，晚期治疗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没有治疗选择最后的日子与你们度过，原谅我没有告知你们真相，原谅我……
至于为什么只告诉你，我和你的嘴最严，告诉康定难免多生事端，奶奶的心脏撑不了多久了，我不希望她剩余的时间在没有为我治疗的愧疚中度过，医生说我活不过这周了，我心里只剩你们几个牵挂
我会伪装成猝死，你一定要阻止奶奶给我的尸体做死因检查，就这样结束吧，至于我的骨灰就别埋在墓园了，把我撒在自由的地方吧，我这一生都在循规蹈矩，我想死后自由体面一些，若奶奶不信，就把我们上次讨论到死亡话题记录给奶奶看，她会理解的，至于阿泽和蔷薇他们两个走到现在不容易，就慢点告诉他们吧，其实我是真的舍不得。不要忘了我。我永远在天上爱着你们。
覃文柯清秀又小巧的字体在纸条上平静的遗留，刚开始顾长抢能撑住，可临末三个句号覃文柯是改了又改，这短短几句话道不尽覃文柯的不舍与深沉，却尽显他有多热爱这几个朋友，顾长抢不再隐忍放声大哭，最终，顾长抢被许长安拉出了车内
几人面色沉重，明让更是一句话都不说，康定亦然，手上不断抚摸着覃文柯送给他的平安符，康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几人心里明白，最难受的还是康定
奶奶脸上绝望，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不在了，奶奶缓了会儿起身，对着急救人员说以自己直系亲属的身份，要求给覃文柯做尸检，查清死亡原因，顾长抢听这话音不妙，赶忙跑过去道“奶奶，阿文的遗愿在这，您先看看吧”
奶奶赶忙接过顾长抢的手机，内容里的覃文柯谈论到死亡话题总是隐隐有些向往，覃文柯的原话是“若我有天不明不白的死了，直接安葬了就好了，我的灵魂看着身体被切开，没办法想象得多痛，能自由离开世界才是生命的归属，哥你觉得呢？”
顾长抢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支支吾吾扯开了话题，如今却是真的应验了，这么一想，覃文柯谋划自己的死亡甚至连只字片语的闲聊都利用了，可见心思缜密，如果还活着，以后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奶奶看着记录愣了半晌，最终妥协，了却了覃文柯的遗愿，将覃文柯的遗体送到了殡仪馆，三天后火化，顾长抢象征性询问奶奶“不等叔叔阿姨了吗，他们还没来”
奶奶看着余晖未尽的天边，叹气道“阿文的父母不爱他，今天不会来了，即便是来了，文柯也不会想见的，不如不见，可怜的孩子，下辈子给奶奶当儿子吧，奶奶爱你”奶奶对着覃文柯遗体方向喃喃道
最后，人们护送覃文柯最后一程，覃文柯的老师哭的泣不成声，直道可惜
明让几人几天都缓不过来，覃文柯的痕迹遍布校园，人却是再也不会来了，看着他曾经坐过的椅子，难免触目伤怀，明让时常看着覃文柯书包上的娃娃，那是明让游乐园射击赢来送给覃文柯的
整理遗物时，还是回到了明让手上，那娃娃洁白干净，飘散着似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气，看得出覃文柯对娃娃的珍重，气味一天天消散，如同覃文柯从未来过一般，起初同学们沉重又想念他，后来除了康定和班主任时常怀念，再无人提起覃文柯了
覃文柯的骨灰，是明让，许长安，康定，顾长抢四人请假和奶奶一起送的，覃文柯说想要自由，于是明让将覃文柯的一部分骨灰洒向西湖，另一部分随风起伏，撒了出去，此后到处都有覃文柯的一部分，也算是自由了吧
明让定定的看着西湖，碧绿清澈的湖水，随风泛起涟漪，一波一波，不知孕育着多少生命，可那些美丽鲜活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一个叫覃文柯的人了，明让看着湖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少年，戴着眼镜，表情少有的柔和，抚了抚明让的头，逐渐变得透明轻盈的身体缓慢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覃文柯是自由的吗？或许是吧，他远离了不爱他的父母，沉重的学业，时常打电话讥讽他的亲人，隐忍负重的一生，可同样，他与他爱的人永生不再相见
覃文柯后悔吗？并不，至少最后，他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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