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裹着湿冷刺入石缝时,江蓠腕间的青铜刑枷已锈蚀入肉。污水漫至锁骨,浑浊的水面泛着墨绿色泡沫,腐臭中混杂着铁锈的腥甜。她仰头盯着牢顶裂缝,耳后忍冬纹的灼痛如毒蛇啃噬骨髓——那里嵌着一粒赤色砂砾,正随水波诡异地膨胀,渐渐化作蝌蚪状的活物,八条细足上的绒毛泛着幽蓝磷光,与祁连山洞窟壁画上的蛊虫图腾别无二致。
“喀嚓——”
铁锁坠地的声响惊起暗处鼠群,啮齿类动物逃窜的窸窣声中,赵奉常蟒纹官袍扫过青苔石阶。烛火将他法令纹映如刀刻,枯指捏着的乌头毒蜡丸在指尖翻转:“江姑娘可知,这水牢建成时淹死过十二个巫医?”他俯身逼近,龙涎香混着尸臭扑向江蓠面门,“每个死前都哭着要招供,可惜……”
“可惜太医令要的不是供词。”江蓠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上对方袖口蟠龙纹,在锦绣上绽开暗梅,“是要用我的命,掩平阳公主府那段腌臜旧事吧?”她余光瞥见墙角鼠洞中半截蓍草茎,幽蓝磷光在腐水中忽明忽灭——那是三日前韩羿的机关鸢钻入诏狱时,故意卡在砖缝中的信号。
赵奉常瞳孔骤缩,蜡丸掷入炭盆爆出紫烟,烟雾扭曲成陈美人死前的面容,肿胀的唇瓣咧至耳根,脐眼处钻出三只赤眼毒蛛,八条腿上的绒毛沾着蓝血:“子母煞的蛊虫最喜医者心脉。”老太监枯槁的面皮在烟雾中忽明忽暗,“姑娘不妨猜猜,它们啃穿心脏要几刻钟?”
江蓠突然闷哼一声,佯装毒发蜷缩,右手悄然探入污水,指尖触到昨日用血写在石壁上的祝由符——那是秋桑趁送药时用指甲刻下的暗语:“戌时三刻,鼠洞有路。”
毒蛛群即将扑上面门的刹那,暗处突然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
“奴婢给姑娘送断头饭。”
秋桑鬼魅般闪现在栅栏外,左眼白翳渗着蓝血,食盒底层的糯米糕掰开时,半枚青铜钥匙泛着地宫寒光。江蓠瞥见她袖口内缘沾着的赤色砂砾——与昨日陈美人寝殿地砖缝隙中的一模一样。
“贱婢安敢!”赵奉常的怒喝震落墙灰。
秋桑却将避疫绳缠上脖颈,嘶声如裂帛:“丙寅年酉月戌日,你在平阳公主安胎药里加的不是乌头!”她猛然扯开衣襟,锁骨下狼头刺青狰狞毕现,“是漠北血砂混着巫女经血——”
秋桑脖颈青筋暴起,指尖深深抠入锁骨刺青,暗红血珠顺指缝滴入污水,竟让赤色砂砾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毒蛛群突然调转方向,江蓠咬破舌尖,血染的糯米糕掷入炭盆,雄黄粉爆开的金光中,蛛群化作赤色灰烬。
秋桑撞向铁栅的瞬间,袖中滑落半片龟甲——正是江蓠在太医院地宫见过的,刻着“丙寅年酉月戌日”的占卜残片。
龟甲坠入污水时,江蓠看清背面新刻的粟特文——“骊山接生录,亥时桂树下”。暗流突然湍急,赤色砂砾汇聚成蝌蚪群,朝着诏狱西北角鼠洞游去,那里隐约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
玄甲撞开铁门的刹那,诏狱梁上陈年蛛网簌簌震落,萧牧野逆光而立,剑锋映着廊间火把,在潮湿的石壁上投出巨狼噬日的剪影。
而江蓠蜷缩在水牢角落,腕间青铜刑枷的锈迹已渗入溃烂的皮肉,耳后忍冬纹的灼痛却在此刻化作惊雷——他玄甲肩头沾着的赤色砂砾,正与她牢顶裂缝中蠕动的蛊虫同源。
“将军这是要反?”
赵奉常的阴笑从暗处传来,枯指捏着乌头毒蜡丸自石阶走下,老太监蟒袍上的蟠龙纹在火光中扭曲,袖口暗袋鼓胀,隐约可见人皮卷轴的轮廓。
萧牧野剑尖挑起污水,水珠在空中凝成冰锥直刺赵奉常面门:“太医令不如猜猜,河西军营三千将士的冤魂,此刻正盯着谁的脊梁?”话音未落,剑锋已挑飞蜡丸,毒烟尚未弥散便被玄铁护腕击碎的冰晶冻结。
江蓠趁机咬破舌尖,血珠弹向墙角鼠洞。韩羿埋设的机关鸢骤然启动,精钢利爪撕开石缝,露出半截青铜钥匙——正是秋桑昨日藏于糯米糕下的地宫秘钥。
“萧牧野!你私调羽林卫劫诏狱,不怕诛九族?”赵奉常暴喝间扯开官袍,露出心口狼头刺青。那刺青竟如活物般蠕动,渗出蓝血凝成毒蛛,与他豢养的赤眼蛊虫群汇成黑潮。
将军忽然轻笑,剑柄狼头叩击地面,震动传至牢顶,赤色砂砾如雨倾泻,遇蛊虫即爆燃成幽蓝火焰。“诛九族?”他玄甲震落冰碴,露出内衬的月氏纹锦——二十年前和亲公主的嫁衣残片,“本将的九族,早在平阳公主咽气那日就死绝了。”
毒蛛群在火海中尖啸,赵奉常踉跄退至刑架旁,枯手猛拉机关铁链。地面突然裂开深渊,三百药童的森森白骨随暗河喷涌而出,每具尸骸脐周皆点着朱砂痣。
“子母煞成矣!”老太监癫狂大笑,却未察觉背后冰晶正沿脊柱攀爬。萧牧野掷出的狼噬日佩剑贯穿其心口,剑身铭文遇血发光,竟将赵奉常体内蛊虫尽数吸入。
“你……你竟敢用王庭禁术!”赵奉常七窍钻出蓝血,躯体迅速干瘪如枯木,“当年就该把你们兄妹都……”
剑锋猛然扭转,将最后半句诅咒碾碎。萧牧野扯下半幅染血披风裹住她溃烂的手腕,动作罕见地滞了滞,披风内衬绣着月氏纹样——那是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掌心赤砂混着她的血渗入虎符凹槽:“军粮中的毒砂出自赵氏矿场,每个运粮官尸首心口…”他扯开她袖口,露出溃烂腕间隐约的火焰纹,“都烙着与你同源的诅咒。”
宣室殿丧钟撞破雨幕时,秋桑的尸首正被拖过永巷。萧牧野将接生录残页塞入江蓠衣襟,指尖掠过她耳后忍冬纹的瞬间,二十年前雪夜的婴儿啼哭骤然清晰——
那年匈奴祭坛上,狼头烙铁灼透他胸膛时,帐外传来产婆惊呼:“公主诞下的是双生子!”襁褓中的女婴耳后,正闪着同样的忍冬幽光。
“韩羿在骊山,若辰时未见烽烟……”萧牧野突然握紧她染血的手,生母遗落的月氏耳珰硌痛两人掌心,从腰间取下一把剑柄雕刻狼噬日纹饰的佩剑交于她,“去祁连山北麓找紫玉台,那里埋着你父亲未写完的《青囊书》。”
未央宫宣室殿内,汉武帝的冕旒垂珠撞出碎玉般的清响。萧牧野卸甲跪于金砖之上,染血的军报被他以剑柄狼头压在地面,震落的赤色砂砾如毒蛇般蜿蜒爬向御案。
“河西军营所中乌头毒,药渣中检出太医院特供冰台汁。”他抬眸直视帝王,琥珀色瞳孔映出冕旒后深不可测的阴影,“经墨家机关仪验查,椒房殿地砖所用赤砂——”剑锋突然挑起砂砾,血色颗粒在空中凝成祁连山轮廓,“与二十年前和亲队伍遇袭地血土同源。”
卫子夫的九尾凤钗突然坠地,碎玉声未歇,殿外惊雷劈中椒房殿檐角,陈美人停尸处传来巨响,人面青铜灯炸裂的蜡泪如血雨倾泻,每一滴落地即灼出暗河纹路。萧牧野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蜿蜒的血痕,与生母被拖去匈奴祭坛那夜,他在王帐外窥见的星图分毫不差。
“萧将军可知,你生母的匈奴名讳……”武帝朱笔在“赵奉常”三字上晕开血痕,墨汁竟渗入金砖缝隙,化作蝌蚪状的诅咒符文,“就刻在平阳公主陪嫁玉珏内侧?”
话音未落,地砖突然龟裂,赵奉常干瘪的尸首从裂缝中浮出,七窍钻出的赤色砂砾遇风即燃,蓝火中浮现他临终的嘶吼:“双生子……诅咒……”尸身轰然炸裂,血砂汇入暗河纹路。与此同时椒房殿方向传来宫人凄厉哀嚎——陈美人的尸首竟自行坐起,蜡泪灼瞎的双目流淌蓝血,在墙面绘出匈奴祭坛图腾。
萧牧野的剑柄狼头突然嗡鸣,生母遗落的月氏耳珰自怀中滚落,珰上粟特文遇血显形,赫然是同胞二字,他猛然想起昨夜赵奉常尸化前的狂笑:“你以为江蓠耳后是忍冬纹?那是用你生母心头血刺的锁魂印!”
江蓠蜷缩在暗河裂隙,韩羿递来的接生录泛着尸臭。火光映出绢帛上触目惊心的朱批:“丙寅年酉月戌日,平阳公主诞双生子,留汉婴葬胡儿。”
她颤抖着抚过耳后忍冬纹,师父临终的呓语突然清晰——“那不是胎记,是匈奴王庭用巫女血刺的锁魂印……”暗河深处传来狼嚎,萧牧野的佩剑突然嗡鸣如泣。
虎符嵌入剑柄狼噬日纹饰的刹那,机关弹开的脆响惊起夜枭。半幅漠北布防图缓缓展开,图角小楷与父亲绝笔信如出一辙:“江氏第九代传人泣血谨记,祁连山北麓三百里,有解巫蛊之毒的紫玉台……”
血珠从虎符凹槽滴落,在布防图上洇出狼头形状。江蓠忽然想起那夜地宫中,萧牧野背上交错的伤疤——最新那道箭伤的位置,正对应着地图上标注的匈奴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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