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着血腥气灌进喉咙时，萧云澜握紧了手中断裂的弓弦。
他看不见——三日前那碗掺了雪骨散的践行酒，让他的瞳孔蒙上一层灰翳，却让耳力敏锐得近乎诡异。
此刻，他能听见十里外蒙古骑兵的弯刀刮过砂砾的细响，也能听见身后大辽将士的骨头在铠甲里打颤。
“七殿下，降了吧。”副将的刀尖抵住他后心，“太子许诺过，只要您的首级...”
萧云澜忽然低笑出声，拇指摩挲着箭矢的倒刺，
这支雕着狻猊纹的破甲箭，还是去年春猎时太子亲手所赠。当时那人揽着他的肩说：七弟的箭术，连父皇养的海东青都躲不过。
此刻他指尖触到箭尾暗藏的凹痕，那里刻着蝇头小字——弑。
“二哥连鸩毒都舍不得用好的。”
他猛地转身，灰蒙蒙的瞳孔准确锁定副将咽喉，“雪骨散只值三斛东珠，也配拿来杀我？”
刀光乍起时，一支鸣镝突然撕裂长空。
萧云澜猛地仰头，混沌视野中炸开一片猩红。那是他豢养了三年的海东青“雪爪，”此时正被十二支铁箭贯穿羽翼。
血珠混着金翎簌簌砸在他眉骨上，烫得那道鹰爪状的旧疤泛起青光。
剧痛从脊椎窜上颅顶，仿佛有铁钩在搅动脑髓。
“别碰我的鹰！”
他嘶吼着反手拧断副将手腕，骨骼碎裂声竟与三年前如出一辙——那时他跪在太庙前，听着母妃的腕骨被金瓜锤一寸寸碾碎。
十四岁的少年死死抠住地砖，直到指甲掀翻血肉模糊，才换来太子一句七弟知错了。
垂死的雪爪突然扑进他怀里，染血的喙抵住他眉心：“王......北冥的冰原在哭......”
萧云澜浑身剧震。
三日前那个诡异的梦境骤然清晰：冰封的祭坛上，银发女子被九根透骨钉贯穿琵琶骨，她手中沾血的马头琴明明只有两根弦，却在虚空中震出第七道音波。
腕间骨铃随音浪震荡，竟在冰面刻出妖纹。
夜......海辰......沙暴裹着狼嚎吞没整片戈壁。
萧云澜的指甲暴涨三寸，生生抠进自己眼眶。两颗裹着血丝的眼珠坠入黄沙的瞬间，他看见了。
三千蒙古重骑的包围圈外，赤足少女正在拉响马头琴。
两根琴弦在她指下翻飞如银蛇，每道音波都在空中凝成血色符文。
更骇人的是少女身后——无数半透明的亡魂正从沙丘中爬出，随着琴声组成一支鬼兵！
“阿......丽......”
他喉结滚动着陌生音节，脊骨却在此刻发出弓弦绷断的脆响。
剧痛中，他听见自己骨骼重新拼接的咔嗒声，视野陡然拔高十丈。
沙尘在他翅下翻涌成漩涡，而地上那个失去双目的辽国七皇子，正化作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鹰。
乌兰察布的月亮突然被黑羽遮蔽。
正在割取辽军首级的蒙古骑兵僵在原地。他的弯刀映出诡异画面：沙砾在巨鹰翅下凝结成冰晶，十里外的沙丘顶端，残破的辽军铠甲正被暴涨的黑羽撑裂。
“长生天啊......”百夫长的祈祷卡在喉头。
整片戈壁滩的兵器开始疯狂震颤。青铜箭簇与玄铁剑鞘碰撞出鬼泣般的合鸣，
就连深埋地底的锈刀都破土而出，在沙暴中组成一道金属飓风。
巨鹰俯冲时，萧云澜听见了自己血脉里的轰鸣。
少女的马头琴明明只有双弦，却在他耳中震出七重音阶，每道音波都精准叩击着他眉骨的疤痕。
“夜......”萨仁突然捂住心口，妖纹在锁骨处灼烧出焦痕，“快走！噬魂鼎在......”
话音未落，三十道血链破空而至。
萧云澜旋身用羽翼护住少女，黑羽与符咒相撞迸出青紫雷火。
他这才看清袭击者——十二名萨满祭司的皮肤正在龟裂，露出底下流淌着金液的骨骼。
“果然是天道走狗。”巨鹰口吐人言，利爪“库嚓”一下子，撕开最近祭司的胸腔。没有心脏，只有一团跳动的冰蓝色火焰。
萨仁突然咬破指尖，在琴弓上画出繁复图腾：“以妖族圣女之名，呼唤第七虚弦！”
马头琴突然迸发刺目血光，两根实体琴弦上方浮现出五道透明弦丝。
当第七道虚弦在空气中震颤时，千里外的雪山轰然崩塌，裹挟着万古寒气的冰龙直扑噬魂鼎。
圣山顶端的乌兰珠却笑了，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黑羽，任其在掌心燃起幽绿鬼火。
夜海辰，你以为转世就能逃过命轨？她弹指将鬼火射向冰龙，当年你斩断的妖族琴魂，可都在虚弦里等着反噬呢。
冰龙在距离圣山百丈处突然崩解。
萧云澜看着漫天冰晶化作血色暴雨，每一滴都在沙地腐蚀出骷髅图案。
怀中少女突然剧烈颤抖，他这才发现萨仁后颈浮现出与梦中女子一模一样的锁魂印。
阿丽塔......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
巨鹰仰天长唳，声波震碎方圆十里的琉璃砂。在这电光石火的寂静中，
萧云澜听见了记忆冰层碎裂的脆响——八百年前北冥之巅，
银发神女将骨铃系在他腕上：“若有一日你忘了我，就听听第七虚弦的颤音。”
此刻，萨仁染血的手指正死死攥住虚空中震颤的第七道音弦。
“杀了我......”她眼底泛起妖异的金红，“噬魂鼎吞噬了我的琴魂......”
乌兰珠的狂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现在才明白？夜海辰，你以为当年平叛的功劳怎么来的？就是这位圣女亲手，将琴魂炼成诛妖阵眼啊！”
巨鹰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毒刺扎入神经：庆功宴上，阿丽塔的五指被虚弦割得血肉模糊，却仍笑着为他斟酒；而彼时殿外，十万妖族正被琴音炼化的诛神箭洞穿魂魄...
啊啊啊啊啊！
黑羽突然迸射如雨，每一片都化作燃烧的箭矢。
乌兰珠终于变了脸色——那些箭矢的轨迹竟与当年诛妖阵的阵纹完全重合！
“你居然用琴魂反推阵图......”
“本君早该想到。”萧云澜化回人形，染血的手指轻叩眉骨，“能同时操控双弦与五虚弦的，除了妖族琴圣还有谁？”
他抬手虚握，漫天箭矢突然调转方向。在乌兰珠惊恐的注视中，十二支金翎箭精准刺入她周身大穴——正是当年虚弦穿透阿丽塔琴魂的位置。
萨仁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开始透明化。萧云澜将她搂进怀中，惊觉她的血肉正在化作流沙。
“噬魂鼎......要成了......她艰难地举起残破的琴弓，用我的脊骨......续弦......”
三十里外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噬魂鼎腾空而起，鼎身上浮现出十万妖族哀嚎的面孔。
萧云澜看见鼎心悬浮的物件时，浑身血液骤然凝固——那是五根断裂的虚弦，正缠绕着阿丽塔的半颗神格。
“以战神之名！”他并指为刀，生生剜出自己跳动着金焰的心脏，“换七弦重鸣！”
圣山在轰鸣中崩塌。最后一刻，乌兰珠捏碎了掌心血玉，天帝的虚影在云端显现：“夜海辰，你终究逃不过诛心......”
回答他的是穿云裂石的一声鹰唳。当燃烧着神血的金翎箭贯穿九重天时，现代都市的霓虹突然在时空裂缝中闪现。
萧云澜抱着逐渐沙化的萨仁坠落，恍惚听见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内蒙古博物院最新发现：元代墓葬出土马头琴残骸，琴箱内部刻有现代二进制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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