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湖的上空热闹极了。被狂风掀到半空的湖水和果实，和岩顶不断撒落的灰色砂石搅拌起来，它们融成一团团灰泥，扭曲着上上下下，仿佛连通着天地的水泥漩涡。
精灵老者可太喜欢浸了水的细砂了。这些变硬后的砂石颗粒，弹起来远比湖岸上的软沙要更趁手。于是他摊开手掌，在空中捏起一撮水泥，对着大长老背部弹去。
大长老正要捡起水晶球，突然后腰一阵剧痛，两手一撑扑到在地，圆滚滚的水晶球也被摔的朝湖边滚了过去。大长老想去够水晶球，刚一伸手，又被精灵老者的水泥子弹弹的手臂一麻，眼睁睁看着水晶球越滚越远。
“不！”
天上正在下落湖水，没有水晶球的保护罩，浑身湿透的大长老必死无疑。他咬牙侧翻，狼狈地在湖滩上翻滚，好让身体始终在保护罩的范围里。
精灵老者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拇指瞄准水晶球，弹出足以让大长老绝望的一击。
“笃”的一声，水晶球被弹的轻轻起跳，眼看就要跳进湖里。
“不不不！”大长老滚的满脸泥沙，见水晶球起跳他也奋力撑高身体。此时他已完全不要什么威严，也放下了神圣。他只想活下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是脱离了保护罩的巫婆，正在发出最后的求救。
“啊啊啊！！”巫婆身子被胡斯踩在脚下，随着水晶球的滚动，保护罩先是离开了她的腿部，接着后腰和背部也都失去了保护。早被湖水淋湿的巫婆拼命嚷叫，她疯狂扒动双臂，想要钻进保护罩的范围。然而胡斯牢牢踩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在呼喊中绝望。
巫婆的双腿先是变成两条淡淡的粉色，像在被什么东西炙烤一般，飞快地蜷缩起来。接着她的腰部背部以及头部也全都向上翻起，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揉捏成了一团。
这是团粉红色的尸体，它不是球体却形状规则。它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结晶状的瓣膜，每个方向都拱起一个尖尖的小角，就像一朵拳头大小的花。
胡斯松开脚掌，弯腰将“花”捡了起来。他一直听说湖水有毒，没想到碰到湖水后的人类竟会变成这副样子。
“救命！胡斯救命！！！”大长老看到巫婆的死状，惊恐地一边翻滚一边大声求救，“谁来救我！！果果，果果！！”
果果仍在保护罩内，但他只能疲惫地仰躺，遥望着罗乔离开的方向。这时岩顶被罗乔轰开的巨洞中，最后一些砂石已经落完，接着洞里又响起一种巨大又沉闷的动静来。
“什么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在场所有精灵不怕湖水也不怕泥砂，但他们都因这声沉闷异响开始感到不安。
“不知道……像是大自然的低吼？”
两个精灵正聊着，上空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大股水柱从洞口喷射而出，其力道之大，竟将整个洞口又撑大了不少。
“是瀑布！！”精灵族长大声嚷道，“大家快逃！”
逃，往哪逃？族长这话才刚说完，巨大的瀑布已直接砸落到底，将半片树丛冲的翻涌起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精灵老者刚想说边境怎么这么热闹，身体猛地朝前一冲，已被瀑布灌下的水流高高卷起，直往湖边奔涌而去。
太快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从天而降的猛烈水流卷的身体离地，径直朝精灵城最低的地方——边境洞口冲去。
所有人尖啸着，翻滚着，会游泳的和不会游泳的没什么区别，在声势浩大的水流里，大家就是一个个轻巧的玩具。水流顷刻就涌到洞边，将连接两座地下城的洞口撞开一道更大的口子。大量的水来不及统统灌进洞口就在这积攒起来，水流盖住了整片边境湖，水面也开始迅速升高。
水晶球不见了，大长老半个身体泡在水中，却没像巫婆一样死去。他心里暗叫走运，一定是天上的水冲淡了湖水的毒素，他得救了。
“哈哈哈！！”大长老眼看水面越来越高，所有人都在大大小小的漩涡里旋转起来，他高兴地笑出声来。他也在旋转，这是死里逃生的旋转。
“喂，你在笑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大长老想看是谁，但旋转令他眼花缭乱，他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不断从眼前掠过。
“果果，是果果吗？”大长老隐约认出来人，想来果果一定也因湖水被冲淡才恢复了体力，“你好果果，你没事就好。”
“现在四周都是水，你踩不了影了吧。”果果的语气十分冰冷。他正施展魔法将身体浮在水面，此刻他眼里跟着漩涡转动的大长老，就是一小截毫无依靠的水中枯木。
“对，踩不了影。果果你听我说……”大长老知道不妙，他要争取让果果不伤害他才行，“果果，我从来也没伤害过你，我只是想给罗乔一点点小教训。”
“可这一切，全是你造成的。”果果根本不和大长老啰嗦，他说完就伸出手掌，一把掐住了大长老的咽喉。
漩涡仍在转动，水面仍在涨高。被钳制住的大长老上身停止转动，只有四肢在水里疯狂滑动着。此时他被果果掐的只能痛苦地发出一两个音节：“胡……去……救……”
“我得先杀了你，再去找胡斯。”果果又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这下大长老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我还是分的清的。”
大长老脖子被掐的“咯咯”作响，他眼冒金星不能呼吸，黑眼珠上翻到了看不见的位置，嘴角淌出一串带沫的口水。
“去死吧。”果果用足力道，将大长老的脖子生生拧成两段，“你可以去找精灵复活你，如果他们真会你说的秘术。”
***
『献祭仪式后，没人再叫我‘神圣阿克’了。整个长老院乱七八糟的，没有大长老的神谕，大家就是一炉被烤糊的面包。
『献祭广场没人敢再去了，圣裁厅也没人组建重修，边境朝圣队就这样解散了，方德老是抱着蝶蝶的尸体，每天都跑来问我三遍：罗乔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二长老只会瞎搞，不，他是什么都不管。他非要装成很忙的样子，重新注释那本连乞丐都不会捡的《送他一朵玫瑰》歌词簿。
『玫瑰，玫瑰，天知道玫瑰是个什么东西。』
***
“头疼啊，头疼……”
二长老最近是挺头疼的，大长老和卡西雅都不在，大家什么事都跑来问他。可二长老就没想明白过，没有大长老，长老院为什么还要运作下去。
于是他重新拿起歌词簿开始注释，宣称这是大长老给他布置的任务。
拖，拖到大长老回来，就轻松了。
“头疼啊头疼，真想睡一场300年的觉。”
……
二长老真睡着了，口水淌到羊皮纸上，把鹅毛笔根部的羽毛都蘸的湿透。
远处响起一阵喧闹，二长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他晃晃脑袋，继续对正在注释的这首歌发愁起来——
“瞧，这是朵阳光的礼物，绽出天赋。去，把它送去神的住处，芬芳满屋。地下，是夜的熔炉和结痂的树。听，罪孽依附天幕，声势似瀑。”
『熔炉』，炙烤食材的器皿，外观和监狱类似；『结痂』掩盖伤疤的死皮，但伤痕还在；『罪孽』，做坏事后留下的毒素。
二长老想了想，又在“毒素”两字后加了一句：排毒的办法是去长老院加入信徒。
呸！不行不行！！
“嚓！嚓嚓嚓……”二长老气自己不够聪明，提笔将所有注释统统划去。他想要从头开始注释，却发现连“阳光”两个字他都想不通是什么。
远处的喧嚣越来越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二长老没有在意，他决定跳过阳光，先从“玫瑰”这两字开始。
屋里开始潮湿起来，一些水漫过台阶，将二长老的椅脚渐渐围了起来。
二长老两腿搁在桌上，没感到水面越涨越高。但他鼻子闻到一股湿湿的气味，空气中充满着咸味。
什么味道？
二长老低下头来，屋里已遍地是水。这些水在不声不响地缓缓流动，水面上，还漂浮过来一个精巧的物件。
这物件通体粉红，它不是球体却形状规则。它里外围了三层，每个方向都拱起一个尖尖小角，真像朵拳头大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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