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时候，正是帝都最冷的时节，冰雪悄然化去，带来阵阵寒意。
“很小的时候，朕便见到自己英明神武，号称大唐中兴帝王的皇祖父为皇祖母联合宦官所杀，父皇上位骄奢淫逸致使大唐中兴功亏一篑，最终父皇服食丹药中毒之下为宦官所杀。”
“我那时只知玩乐，帝都之中以我纨绔之名最胜，待我成为皇帝后，人人都说我那时韬光养晦，可谁明白朕只是迷途知返？”
帝都皇宫承启殿中，环境幽暗。仅是侧门露出些许光亮，一位年轻帝王李炎身着衬衣，脸色煞白一片，朝着门之外望去，自嘲着说，边说边咳嗽，“咳，咳……”
往日热闹的承启殿里，此刻一个宫人也看不见了。
“四郎说的哪的话，他人不明白你，妾身还不清楚吗？”一个清雅女生响来，逐步走近李炎，将一件外套披在李炎身上。
王秀宁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也是他这半生最为信任之人。
李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还未开口便接着咳嗽起来。他用手帕轻轻遮掩，咳嗽稍稍缓解，取下手帕，其上赫然一片腥红之色，显然中毒已深。
就听外面一小内侍大喊，“陛下快走，光王带人杀过来了。”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李炎颇有些玩味：“朕这个光王叔连最后这半个月也不打算留给朕了。”
“四郎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光王可是天下皆知的痴儿傻儿？”王秀宁搀扶着李炎，劝道。
“直到现在休宁你都不愿于说半句真话吗？”
王秀宁久久没有开口。
“陛下快……快……”
“唰”一声，很快大殿屋门便被献血染为红色，掌印宦官王承恩死死护住大门。
光王衣袍为鲜血染红，持剑走入，朝着李炎见礼。
李忱虽是李炎皇叔，可实际二人年龄相差无二，这在皇族之中，早已司空见惯。
李炎正要说让他坐下，又忍不住轻咳起来，李忱冷眼看着。
许久后，李炎才缓过神来，抬头看向李忱，笑道：“光王叔真就这般急不可耐，连个过程都不愿意走……”
“生老病死，一切皆有命数，你父皇祖母带人谋害寡人之父皇上位，本就得位不正，本王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这有什么错？”李忱眼中带了几分冷意，语气重了许多。
李炎没说话，冷笑出声来，“皇叔还是这般假仁假义，朕的身子会这样，一为薛谦所赐，二恐怕出自光王叔的手笔吧。”
李忱也不再打马虎眼，“陛下既然明白，恐怕早已知晓其中来龙去脉，为何乖乖就范？”
“朕本一纨绔王爷，自小尝遍人情冷暖，唯一秀宁不曾嫌弃于朕，相互扶持，方才有朕的今天，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和朕谈心一二……”
“四…四郎……”王秀宁神色复杂一边搀扶李炎，一边道。
“朕一直在等她和朕坦白，可是直到现在，朕方才发现，一切竟是虚妄……”说着，李炎咳嗽之声越来越大。
他脑子前所未有清醒，他不能杀了光王。
疼痛令他格外冷静——就算他死，光王夏忱也不能死。
既然李忱敢这么堂而皇之越过玄武门而来，恐怕内外早已在李忱的掌控之中。若是自己和李忱同归于尽，那么大唐数百年的基业真就没了。
“皇叔，朕被你算计的死死的。真无话可说。”李炎苦笑着说道：“不过，你想坐上至尊之位，朕不会让你如意。匹夫之怒尚且如此，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岂能为佞臣所左右。”
“自古成王败寇，朕再造大唐，身后之名任由他人评说，惟愿皇叔能撑得起大唐基业。”说罢，李炎便拔剑而出，随着一道寒冷闪过，应声倒地。
王秀宁怀中抱着李炎喃喃自语许久后，转头道：“记住王爷曾经的承诺。”
“自是不会忘记，为你王家平反，朕说到做到。”李忱神情淡漠。
“我这一生任你摆布，对四郎却百般利用乃至一步步蚕食他的性命，我这一生唯独负了他。”王秀宁一字一字，艰难说道：“在他眼中我是一束明光，可他何曾又不是我心中那一束明光。”
“四郎，此生是我辜负了你，那边让我来世偿还吧。”说完，王才人手握李炎手中天子剑自刎而去。
会昌六年十二月十五，李炎服食丹药崩于承启殿，获谥号为至道昭肃孝皇帝，庙号武宗。才人王氏自缢于旁，赠为王贤妃。
……
“咳。”
梦里好像有什么压着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
然而这一看却吓着了。
他躺在一张凌乱的榻上，更确切地说，是躺在两个不着一缕的女子中间。近在咫尺处，是一张倾城优雅的女子的脸，几乎与他气息相交。
李炎简直头皮一炸。
这场景，不得不让他想到当初年幼，被宦官以及宫女欺辱的场面，仿佛唤起了他心中莫名的惊恐。
他一下将这人甩开，翻身从榻上站了起来。
那女子醉梦中掀开眼帘，倒奇怪他这般举动，只半坐起身来，还要伸手去拉她：“唔，王爷我们继续睡――”
“放肆！”
好歹是当过皇帝甚至号令过百官的人，李炎听她出言不逊，不知规矩，完全下意识地一巴掌朝她脸上甩去！
“啪！”
外面护卫听到声音，连忙破门而入，为首那名青年满脸肃然，“王爷，可是有刺客。”
沈重……
王爷……
李炎忽然愣住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闻见自己一身酒气，身上尽是红唇烙印。
青楼取乐？
不是在梦中。
随着在沈重的引领下，李炎逐步确信自己回到了过去，更通俗些说是“重生”，重生在十四岁。
此时李炎大哥李湛于雪夜猎裘为宦官所杀，二哥李昂即位，也就是后来的文宗皇帝。本就与李湛关系更好的李炎一直觉得其中充满了猫腻，乃至怀疑为二哥为了那至尊之位联合宦官所谓。
故而在满朝悲悼与新君即将即位的欢闹夹杂之中，李炎离经叛道，整日于青楼取乐，已做无声的抗争。
世人常言李炎助纣为虐，杀兄欺嫂，谋害忠良，打压佛教，乃是凶悍残暴之徒。
就是曾经的荒唐行事，也会被理解为忍辱负重。
可李炎本身就是个荒唐少年，若没有一件件的事情倒推着，他根本不想坐上那个位置，迎来众叛亲离的下场。
谁曾想这样一位中兴大唐的帝王竟然在自己声势达到最大时殒命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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