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城。
神情始终很漠然的年轻男子从大巴上下来，看着周围无比熟悉的街景，他生硬的脸上才逐渐柔和。
这里是他的故乡，从小生活的地方。
化名“陈六”的男子信步绕过街道，来到一栋破旧的楼房前。
房子很老，可以称得上是栋危房。
站在门前，他脸上才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欢呼雀跃。
这里是他的家，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屋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坐在摇摇欲坠的桌边喝着茶。
老头虽然穿着破旧，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打理得一丝不苟。
动作从容而优雅，透露难言的风度。只是那齐腕而断的左手和从膝盖往下空空荡荡的右腿却显得格外刺目。
听到开门声，老头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道：“回来啦？”
“师父，我回来啦！”年轻男子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兴奋。
“师父，我这一次可是赢了足足五十万！”
可以看出年轻男子很自豪，就像孩子向着父亲炫耀着自己的成绩。
老头轻轻哼了一声，：“作为我的徒弟，出师第一战都打不好，就不用混了。”
说罢，他顿了顿，声音很严厉：“还有，你忘了出门前我的交代吗？”
年轻男子抿起嘴唇，有些委屈：“我……没忘。”
看着年轻男子有些委屈的模样，老头有些心软，可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这次出去，是你出道第一战！赢钱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让你放开眼界，独自出场，积累经验！”
“还有，我跟你说过无数次！我们不能有感情，在对决中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可能会影响你的判断，也许一次感情用事，就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年轻男子脸色有些发白，抿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分辨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老头深深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年轻男子对他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徒之情，更深一层，或许说是父子之情都不为过。
想起十二年前他与这年轻男子偶然相遇以来，就一直相依为命到如今。
即使是在赌坛以冷漠狠辣著称的他，也早已在心里将他当成继承衣钵的半个儿子了，更何况年轻男子此时正是感情丰富的年纪呢？
一念及此，老头不禁回想起了与年轻男子相遇的时候。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老头无意中躲到了这座边陲小城。那时还是一个小乞丐的年轻男子可怜巴巴的向他讨钱，却在被他拒绝时竟想顺走他的钱包！
结果自然很明了。
小乞丐被他当场抓住，看着那纯净的眼神，他心软了，不止没有惩罚，还给了些许现金。
最终他还是被仇家追查到，虽然最终捡回一条命，可是却永远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在他遭逢大难昏迷过去的时候，正是眼前这年轻男子笨拙的看护，才让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么巧合，两人从此便走到了一起。
共同生活下，老头很快就发现小乞丐的根骨非常好，甚至更甚于当年的他。
这才让他心如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就是把这小乞丐培养成超越他的一代高手！让他来代替自己活出个样来！
从他们相遇以来，已经十二年了。这些年里，他想尽一切办法来训练年轻男子，不止将自己所精通的所有赌术尽数教导，还把一些还存在理论中的想法一步一步的完善，在男子身上实现了。
可以说，现在的年轻男子，单论赌术，已经超越了老头。
现在的男子，欠缺的只是经验！而经验的积累，只需要时间。
“或许你很好奇，在这一次之前，我为什么不允许你跟人对赌。”老头语气柔和了下来。
“你或许还不清楚，赌坛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安全，不要忘了我的遭遇！”老头扬了扬明显是被人生生砍断的手，接着才严厉的瞪着男子说：“你需要更多的经验，所以目前绝对不是你冒起的时机。而且，之前那些小赌场根本就不够资格迎接你的光临！”
“这一次，你出师了，可是，你还是需要韬光养晦，等待着更好的时机再冒起。你需要经验来丰富自己，需要知识来武装自己！”
说到这里，老头微微一笑：“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事，就是去上大学！大学是一个次社会，在那你，你可以提前得到许多在社会上活得更好的经验。”
男子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老头忽然森然望着他：“陈文衫，我以前向你说的，你全部都记住了吗？”
“师父，我记得非常清楚，永远都不会忘记！”男子的真名既然是陈文衫，那今后就如此称呼。
老头满意的点着头，森然盯着陈文衫，手上递出一把锋利的刀：“杀了我，就是现在，杀了我以后，你就可以做到真正的狠了。只有这样，你才能够站在赌坛的最颠峰！”
杀了我，杀了我！这句惊心动魄的话在张浩文的脑海里盘旋不止，就如炸雷一样炸得他摇摇欲坠，脸色刷白，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捏成拳头了。
在老头可怕的表情下，掩藏着淡淡的慈祥。
和陈文衫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内心早把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在他经过极其严厉训练后获得铁石心肠的陈文衫能够在这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已经让他感到心有安慰了。
况且，能在晚年得到这样一个出色的徒弟，他死了又如何，他相信陈文衫在十年的全力栽培后一定能够成为赌坛第一人！
他坚信！
房间里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老头忽然严厉的呼喝：“陈文衫，不要忘了以前我是怎么教你的，杀了我！”
凄厉的吼声让陈文衫浑身一震，右手颤巍巍的接过了那柄闪耀着锐利光芒的小刀。
他的脑海里无数次闪过老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记起了老头是如何严肃的告诉他，在赌坛一定要辣手无情，记起老头为了训练他，特地买来各种动物给他杀。
陈文衫知道，他已经够狠了，唯一没杀过的就只有人了，只要杀了老头，那他的训练才算是真正的结束。可是，他下不了手，对着一个跟自己相依为命十年的残废老头，他真的下不了手。
杀了我！那凄厉的嘶叫声在老头的嘴里呼喝而出，陈文衫那已经足足五年没有流下来的眼泪终于在这时流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手颤抖得是如此厉害，一寸寸的向前送去。
送到老头的胸前心脏位置，陈文衫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痛苦，狂吼一声，手上力量骤然增加了许多。
那锋刃无声无息的刺进了老头的心脏里，只听得呃的一声，陈文衫定神望着老头那欣慰的神情，突然转身便乱吼着狂奔了出去……
老头很满意，他真的很满意，走出了这一步，那么陈文衫就成功了一半，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坐在椅子上，他大口的喘息着，十年了，十年前他就该死了，如果不是有张浩文这个出色的徒弟作为精神支柱，他早就活不下来了。这一次，他妥善安排了一切，为的就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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