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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娘，再盛……”憨豆一口气吃了好几碗，满嘴塞的鼓鼓囊囊，一只手伸出碗，一只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瞅着奶娘，憨憨一笑，说话含混不清，“奶娘，俺，还，还想……”
自从胡府被抄，憨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到大米饭了。
天州县是个苦寒地。由于缺水,不产水稻。好多平民百姓连大米都没听说过。即便是御厨回来在天州城开了酒楼后，除了少数达官贵人和大户人家，真正吃过大米饭的还是寥寥无几。至于作为天州首富的胡府，也是自打去年春分，朱颗粒走后，才隔三岔五光明正大吃开了大米饭。可惜，天黄有雨，人狂有祸，好景不长。
“行啦！不够大的傻小子，你都吃了几碗了，也不怕撑死你。”慕容冬梅夺过碗，墩在了桌子上。
“你才傻呢。”憨豆摸着肚子，眼巴巴地瞅着奶娘，一脸委屈，“奶娘，俺就是还想再填填缝。”
“行啦！他傻，你也不够大。咋说话呢？他可是你……”奶娘嗔怒地用筷子点点慕容冬梅，瞅瞅东门石，苦笑，“你这个妹子呀，就是个属狗的，逮谁咬谁。其实呢，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东门石只有苦笑。慕容冬梅已经嫁人了，人家家里的事，他能说啥。
“行啦。俺憨儿也吃的不少了，老话咋说了,饭吃七分饱，下顿还能吃。饭吃十分饱，炕上等着埋。真像上回撑着了，俺憨儿……”奶娘瞅瞅憨豆，瞅瞅慕容冬梅，苦笑，“总不能记吃，不记打，遭老罪了不是。”
“奶娘，俺听你的。吃饱了，不吃了。”憨豆抹抹嘴，双手摸着滚圆的肚子，冲慕容冬梅憨憨一笑，“你就是个母老虎，谁要上你，谁倒霉。俺惹不起，躲的起。”瞅瞅东门石，“傻小子，你也别吃了，当心她吃了你。”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奶娘拦住了憨豆，指指屋外，“放心吧。锅里还多着呐。奶娘都给你留着，咱黑来再吃。”说着拿过碗，从盆里舀汤，“来，奶娘给俺孩盛汤。原汤化原食，吃啥饭喝啥汤。”舀了多半碗，搁到憨豆跟前，笑道，“坐下，填填缝。”
“还是奶娘疼俺。”憨豆还是憨憨地一笑，没坐下，两手薅住裤腰往上兜兜[注：1]裤子，转身从桌上拿过筷子，一仰脖子，一口气连汤带稠的半碗汤全部扒拉进了肚子里。大概是吃的太快，好半天没反过气来。
“越说你傻，你越傻，你当你也是头驴。”慕容冬梅骂憨豆还不忘臊哒东门石。
“……”东门石瞅一眼慕容冬梅，只有苦笑。将将在堂屋喝水，慕容冬梅也这么臊哒过他。
“俺可不当那拉磨的傻驴。”憨豆抹抹嘴，拍拍肚子，瞅瞅奶娘，“奶娘，俺吃饱喝足了。走了。”边说边往外走，走到东门石跟前拍拍东门石的肩膀，嘿嘿一笑，“傻小子，汤是奶娘专门给你做的。俺先喝，喝了。”
“憨豆，你这是要上哪？”奶娘眼瞅着憨豆往外走，紧忙跟了出来。
“给俺兄弟盛点大米饭。”憨豆指指桌子，“咱好饭好菜，俺可不能拉下俺兄弟。”憨豆说的兄弟是二憨。
“唉！”奶娘哭笑不得，瞅瞅东门石，尴尬地摇摇头。
憨豆走到堂屋门口，回头伸出俩手指头，又是嘿嘿一笑，“傻小子，告你就，就一个字，汤不歪喝。比酒楼的好喝。你多喝点。”说完出门走了。
奶娘也跟着出了门。
“吃你的。齁得理他。他就是个不够大。”慕容冬梅瞅一眼东门石，长叹口气，一脸无奈。
“……”东门石没有吭声。虽然和憨豆见面拢共不到俩时辰，憨豆给他的印象看上去确实有点那个……，但他觉得，其实，……。几十年以后，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憨豆并不傻。
东门石吃的也不少。但也就是七八分饱。东门石虽然小时候就听干爹说过离天州县不远的南面紧挨黄河边上的外省就有白大米。但长这么大，他抡共也就吃过三回。头回是六年前，居士走后，也就是他搬进居士院当天晌午。不过，吃的是斋饭。二回是去年胡府为钦差朱颗粒接风，粥棚大米烩菜招待全县城百姓，他正好赶上跟着沾了回光。还有就是几个月前，朱颗粒请他到御厨开的酒楼。虽然三回吃的都是大米饭，但还数今天吃的最约贴。确切地说就是有一种在家的感觉。
“石头哥，自格家，想吃自格再盛。”慕容冬梅瞅一眼东门石，满脸绯红。这是东门石进院以后慕容冬梅头回说的软和话。
“……”东门石有点受宠若惊。摇摇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的脑。
“石头，咋不吃了？”奶娘正巧走了进来。笑呵呵地也是这么叫。
“干娘，俺，俺吃饱了。”东门石心里热乎乎的。他的乳名就叫石头。当年，干爹是在山门口的护山石跟前捡到的他，所以给他取名石头。不过，这么多年，除了慕容冬梅喊他石头哥，已经没有人再喊过他石头。
“半桩子，饭仓子，像你这个年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奶娘说着伸手去拿东门石放在桌上的碗，“孩啊，自格家，齁见外。娘，再给你盛点。”
“干娘，俺真的吃饱了。不吃了。”东门石苦笑着连连摇头。但心里热乎乎的。东门石小时候也认过一个干娘，但干娘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小名，更别说给他盛饭。因为他认的干娘就是山门口那块护山石。
“真吃饱了？”奶娘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东门石，眼神里满是怜爱。一连问了好几遍。
“……”东门石连连点头。眼睛有些湿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娘疼爱的幸福。
“中！那就不吃了。”奶娘瞅瞅慕容冬梅，“死小妞，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你石头哥盛汤。”
“娘，你也太偏心了吧？”慕容冬梅小嘴撅的老高，瞥一眼东门石，“他又不是没手，想喝自格盛。”说归说，还是站了起来，盛了满满一碗汤，两手端给了东门石。“喝吧，娘专门特意给你做的。这可是宫廷御制的，”瞅瞅奶娘，“娘说，当年，皇上最爱喝的就是这汤，叫，叫……”
“珍珠翡翠白玉汤。”奶娘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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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兜兜：天州方言。往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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