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除夕宴后的皇宫多了几分闲适之气，四处的宫人四五成群地闲逛，聚在一起说笑我瞧着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年幼时，一过除夕，淮水巷中便不会有太多的杂事，街坊邻里之间经常四下串门，几个玩得好的妯娌之间还会办一场宴席，有时母亲也会被邀请，我跟着母亲，可以蹭到一点平日里吃不到的肉食。
“朱颜，我听说云州在除夕后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活动，以祈求来年平安顺遂，你小时候有见过吗？”
“婢子家中有一位亲戚曾经参演过，托那位亲戚福，我也曾经看过，云州离苍耳国较近，所以习俗上较为相似，都信奉庆茂女神，主要讲述庆茂女神如何与乌鸟斗智斗勇，最终扯开永夜幕布，还大地以光明。”
我听着朱颜的讲述，心中勾勒出云州庆典的模样，真想能离开宫中，去看一看……
谈话间，永兴宫到了。
我进殿的时候，画月正同几个大宫女在斗草，晴山月季被一个琉璃罩子罩着。
见到我，画月向我行礼后，便挥退了宫人，我坐在内殿塌上，环绕了周遭一番，以前那些费尽心思用来迎合皇帝的装饰全都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画月最爱的月季装饰。
看来画月算是彻底放下了对皇帝的情意，画月坐在一侧，略微有些局促，我便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笑道：“我新做了几样吃食，尝尝味道如何？”
画月沉默地捻起一块，尝了一口。“酸甜清香，口齿留香。”
我轻笑一声。“这么害怕，若有一日东窗事发，难道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画月沉默不语。“画月，你与他的事情，我得知道详情。”
画月低着头，周身的纠结几乎都化为了实体，我极有耐心地等着，终于在内殿的漏刻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画月开口了。
“陛下无情，我只是想找个精神寄托，于是便想起了年少时苦求不得的晴山月季，想要藉此分散注意力，他知道后，便送来了此花，我本也没想同他有什么，只是未免多了几分好感，而后就是些诗词唱和，再然后就是在去年中秋的时候，我与他在宴会后……”
果然，从一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布好了，只是不知道后宫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在这棋局之上，若有，我当如何应对？皇帝哪里又知晓多少，我要怎么试探皇帝心意？
“画月，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你已经有了孩子，祖制有子的妃嫔是不能出宫自由婚配的。”我看着画月的脸一点点的参白下去，心中麻木。“一旦东窗事发，你要如何在家族性命与个人情爱之间抉择呢？”
月季的香气隐约，廊下铃铛被寒风颤栗。
“我明白，我明白他想利用我来接近娘娘，利用我来害娘娘，我只是贪恋，贪恋这一时欢娱。”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宫中几年磋磨下来，画月终究还是成长了，洞明世事，体察人情，而且看画月这个样子，心还是没有完全被二皇子迷了心智，如此，我就可以……
想定这点，我便开始旁敲侧击起来。“画月，天家凉薄，你想要沉溺欢娱，但也要为自己想好退路……”
画月朝我跪了下来，道：“但求皇后娘娘怜悯，怜我神宫寂寞之苦，为我周全一二，画月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起身将画月扶起，道：“女子痴心，同为女子我又怎会不同，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抉择，本宫自当周全，从今往后你们行事还需小心些，莫要轻易被人拿了把柄。”
“画月明白。”
那天后，我便有意开始冷落起了画月，底下的人自然开始见风使舵，宫人们便惫懒起来，永兴宫逐渐门庭奚落，少有人去了。
我听完御医的汇报，道：“可有把握？”
“微臣家学便是妇儿，自然不敢玷污祖宗辉冕。”
“如此说来宫中不久后，可有一桩大喜事了！”我笑着示意绮罗将桌子上的早已备好的赏赐交给徐御医。
徐御医千恩万谢地接过，道：“据微臣多日来的诊脉记录以及对甘美人家族的研究，甘美人极有可能成为整个后宫最多产之人，娘娘希望美人多产吗？”
我点点头。“自然，本宫的孩子要多些助力，不过这对甘美人会有什么影响吗？”
“美人的亲生母亲便是血崩而亡。”
我沉默了会，道：“甘美人的福气，我希望能够长久。”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朱颜告知我皇帝晚间将要到我这里歇息，我示意绮罗去准备晚膳，朱颜扶着我去园子里转了一圈，我瞧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一层。“这样美丽的花朵，却被栽在了这里，你说她会不会觉得委屈？”
“能够得到天家恩德泽惠，还有诸多技艺精湛花匠悉心栽培，这花说不定乐在其中呢。”
“是啊。人有所得，必有所失，怎能贪心不足，二者兼得呢？”
皇帝今日貌似心情很不错，多喝了好几碗鸭汤，还说了朝堂趣闻给我听。我一面奉汤，一面应和，倒是其乐融融。
饭毕，曦容被缙云报了进来，皇帝笑瞇瞇地要抱曦容，我将曦容递过去，皇帝不停地逗弄着曦容，曦容稚气的笑声回荡在内殿。时候应该差不多了，我笑道：“恭喜陛下，今日徐御医来报，甘美人腹中怀的极有可能呢是双胎。”
皇帝逗弄曦和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我。“双胎？”
“正是呢，甘美人家中便是多子多福的，这份福气果然也庇佑着甘妹妹。”
皇帝沉默了会儿，道：“的确有福，我记得前几年南关都督进献了一架百山石榴玉屏风，便赏给甘美人吧。”
“多谢皇上。”
曦容被抱下去不久后，皇帝便示意宫人宽衣就寝。
半夜，宫殿外的风穿树叶的沙沙声不断传来，我睡不着，便小心起身，想出去吹吹风。值守的宫人靠坐在位子上打盹，我轻手轻脚地避开宫人，打开殿门，弦月高悬，四下安静的只剩下风声。我走下台阶，想要去看一看。
“大半晚上的不睡，出来吹风，好将自己冻感冒吗？”我一惊，仓皇回头看去，皇帝竟然就站在我身后，我竟毫无察觉。
“陛下，可是臣妾吵醒你了？”我连忙请罪。“这几日许是白日睡得太多了，晚上便有些睡不着，还望陛下恕臣妾搅扰之罪。”
“你有心事。”皇帝说得很笃定，牵着我到一旁的柱子后，抬起我的脸。“什么事让梓潼如此伤神，不妨说与我听听。”
在担心你的妃子跟你儿子私通，担心你对淑妃做的事情暴露，我真想啐他脸上，但还是蓄起水汽，委屈道：“淑妃从年前就一直在催促臣妾为之寻得方外高人，臣妾不知该如何应对。”
“啧……”皇帝摸上我的脸颊，眼底滑过一丝不耐烦。“朕已经宠爱了她这么几年，还不够吗？我又不缺她给我生孩子。”
我将脸颊主动依在皇帝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心中，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陛下的指点，臣妾洗耳恭听。”
“皇后如此多娇，淑妃只为妾室，朕的确薄待皇后了。”
淑妃的恩宠从那晚后，便一落千丈，皇帝的常去宫殿除了我的太极宫，便是罗美人的南涧阁。
一日午间，绮罗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刺绣新花样，便想绣个荷包给曦容逗乐，但缙云从门外听见，走进来嘲笑道：“就你那三爪子下去，别把公主吓得从此不敢碰针线了，就是阿弥陀佛了。”
绮罗当时便要冲上去，朱颜拦在二人中间，我坐在一旁乐不可支。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皇帝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眼中一片打趣之色。
我急忙下地，却一下没控制好，便要摔下去。正当我做好磕碰哪里的准备时，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已经在皇帝的怀中了。“熙柔见到我倒也不必如此激动，万一磕碰到哪里，可怎生是好?”
我尴尬地想钻地，硬着头皮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提前通知一声，臣妾失仪了。”
、“批奏疏批的烦了，想来皇后这里尝一尝凉糕，静静心，可有啊？”
“自是有的。”话毕，我便想下去，但皇帝却抱紧了。我疑惑地看向皇帝，皇帝邪笑道：“吃食降火终归太慢，不如皇后亲自为我降火去燥可好？”
一股热烫激得我难受不已。耳边是朱颜与缙云的憋笑声，“婢子们就不打扰娘娘与陛下了。”
皇帝抱着我走向了内殿。
我看着身后层层的帷帐落下，心中恍惚。
甘美人的产期定在了五月中旬，为了确保甘美人的安全，于是我便将大部分事情都托给了倏璇，正好也为她立威，自从倏璇解禁之后，宫中人便对倏璇颇多不服，正好借此机会，扶起倏璇，制衡淑妃，罗美人虽说得宠，但皇帝只是宠却没有想要培养的意思，看来最终还是得依靠倏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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