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
整个人丧在精神病院椅子里的邹春问媳妇吴芳。
此刻的吴芳，躺在病床上，像一个标准的木头人，木木地看着屋顶。四肢，被床铺自带的固定套固定。
自从那天在酒店胡闹之后，发现了对吴芳来说是晴天霹雳的事后，吴芳整个人都变了。她的三观崩塌了。她所学到的知识，没办法帮她解释这个现象。她跟邹春不同，邹春发现了第一反应就是接受。事实在了，不接受不就是有毛病么？但吴芳就是这样，不接受，死活要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还得她本人批准，她不信，就是不批准。结果，就把真实情况，跟张渠反复说，张渠根据自己查到的事实，信了这件事，虽然他也一直没能以自己的逻辑说通这件事，但他不是吴芳，很理性地以保护赵崇光、宋小豌为原则，与他们保持着联系。吴芳则管不了那么多。到处说。逢人就说，在朋友圈、在广场舞处、在自己单位，在自己娘家，慢慢发展到在菜市场，在超市，在路边，在网上，在梦里，在任何一个她能到不能到的地方。结果就是，在还没见着十六岁的赵崇光、宋小豌就疯了。疯得很厉害，夜夜不睡，不是穿进抗战年代，就是进入毒品的天堂金三角，再不就是被骗入缅北，割腰子、挖眼珠子，扒皮抽筋。在她想象的不存在的世界里，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某夜，吴芳凭借一己之力，挖出了家里全部盆景，说什么女儿被填进去做花草肥料了。她要救女儿。这么惨，这么爱，却丝毫未能打动女儿。女儿很烦，当夜跑了，去找她的小男友了。把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家，丢给了父亲一个人。邹春看着昔日盛气凌人，天天霸凌他跟女儿的人，变成今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曾请出赵崇光跟宋小豌吃饭，让他们放过吴芳。是。小时候，她欺负过宋小豌，可是，那会儿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就算有点过分，还拿铅笔扎过宋小豌，也罪不至此呀。
宋小豌看看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腕，奇怪着，明明她没有经历那件事，为什么她和邹春都共同有这记忆？宋小豌向邹春表示，她什么都没对吴芳做。别说，她没这心。就算有这心，也没这能力呀。邹春看向赵崇光。赵崇光表示，是，我会一些特殊能力，可是，我绝对不会用在吴芳身上。吴芳对他而言，就是路边的草，甚至，连路边的草都不算。草，他偶尔还会看到。吴芳，他看不到。因此，就更别提用自己的能量去惩罚她了。
惩罚？邹春问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赵崇光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怎么？莫非你觉得现在吴芳这样子。是命运的赏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不是么？
邹春无话了。从此，任吴芳，任事情自己发展。半年后，邹春不堪重负，一人也抵抗不住邻居天天举报的压力，将吴芳送入精神病院进行治疗。这一治就是一年。一年后，吴芳病情更严重了。赵崇光、宋小豌则进入了初二，16岁。
邹春看着进入花季的少年，少女，再看看自己那进入了花末的妻子，不禁感慨。这人也太脆弱了，自己什么也没干，也没人对她干了什么，她只是自己想想就把自己给想进了地狱。邹春没有另一个角度，另一种思维：人脆弱的同时，也极其坚韧。比如赵崇光跟宋小豌，一无所有，却好端端活到了现在，眼瞅着还马上就初中毕业了。邹春负面感慨的同时，陷入一种莫名恐惧。因为，通过这一年发生在他身上的太多事，能证明一件事，自从赵崇光、宋小豌来到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就开始走下坡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赵崇光的预谋？
这一年，张渠以一切力量保护着赵崇光跟宋小豌。那日，他送嫂子唐瑛回酒店，路上，被堵得死死的唐瑛，正好遇见去酒店办事的张渠，就跟着小叔子的警车来到了酒店。张渠查看监控调查别的案子，发现邹春带着两孩子进了酒店房间，赶紧就放下手中事，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正好遇见派出所民警找吴芳。都不用猜，偷牛蛙事件，是赵崇光整的。后来，邹春也跟张渠摊牌了，将真实情况全部跟张渠说了，正好跟张渠了解到的情况，契合。于是，在那日之后，俩人达成默契，一个以亲戚身份在面上保护。另一个，则在暗中保护，包括帮邹春办理了合法的领养赵崇光、宋小豌的手续。一夜之间，邹春从赵崇光、宋小豌的同班同学，变成了领养他俩的监护人。这可不仅仅是有意思。是——非常有意思。邹春看着手中合法领养证明，没觉得有意思，只觉得魔幻。现实怎么会这么魔幻？他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将宋小豌满头粘满苍耳子，她哭着求他不要欺负她，他哈哈大笑，那个小小的女孩是不是也像现在的他一样惶恐？一样无助？在宋小豌的哭声中，在自己的莫名惶恐中，他的直觉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这不是一件好事的开端。
会发生什么？能发生什么？法制社会，他才不怕。邹春这么安慰自己。收好领养书，将妻子吴芳一手收拾，弄得干净温馨的岳父岳母偶尔来住的卧室，改给了赵崇光与宋小豌。一房两张床，中间拉起了一个隔离布帘。反正还是孩子，睡一间就睡一间。等他们大了再说。再说了，邹春觉得这俩来自1989年的孩子，能正常长大吗？会不会某天一觉醒来，他俩就回去了？
这天半夜。
邹春悄然起床，想看看俩孩子是不是回1989了。他不开灯，他摸着黑，在大地万籁俱寂时，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起床，蹑手蹑脚来到赵崇光、宋小豌的房门口，屏住呼吸，悄然推开了他俩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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