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然原来早等在试飞场了，给我微信里狂轰滥炸似的连发几条消息来催。
快！……
收到消息都没来得及挨条细看，我就飞快地收好东西冲了出去，楼下已经有车在等着。上了车，我才喘着粗气开始戴袖套，理箱子。开车的师傅是东北口音，特别热情，问这问那的，我心里正为第一次的跟检不踏实着，于是答得有一句没一句，师傅见状也无话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刚要开口解释，师傅突然说：“别慌张，这伙试飞员也摸电门没多久，都明白头一次的紧张，大家为难不了你什么。”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稍稍宽松了一点，对师傅只有感激了。
医疗部到今天的场地约莫七八分钟车程，师傅到地儿放下我就走了。沈天然，还有些保障和地检部门的人候在一处，包括邓放在内的三个人已经上去了，远处还有几架做认可审查的运输机在陆续起飞。
“怎么才来。”沈天然拿身体轻轻碰我一下，语气有点嗔，却也没有怪我的意思。相视一笑，我一边找由头搪塞，一边在心里懊悔着应该在邓放通知完之后就即刻出发的。可是想想他那样子！慢慢悠悠沉着淡定的，倒让我也觉得事情不怎么紧迫呢！
一架机下来了，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痒，哪怕束了头发，风也吹得发丝直往脸上拍。我跟着沈天然小跑着迎上去，俩人前舱和后舱各负责一个，检查记录他们的体格情况。两个人都喘着粗气，一句话也没说，需要暴露胳膊的检查就要处理抗荷服，我看单是穿着这身衣服也紧巴得够呛了。
查到一半，沈天然问我，让我拿的机子呢？我一个没反应过来，就问她什么机子。她眼里显然闪过一抹惊异，脾气也似乎到脸面上来了，二话没说拿过我手里的医疗箱就一顿翻看，结果果然是失望了。我看出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而且是挺严重的一件东西，哪怕趁在她的气头上，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什么机子，天然？”
“ECG啊！让你拿的便携ECG呢？”
我想起昨天配给我的ECG新机还没到，就从她那拿了一台到自己办公室去，忘记还回去了。她盯着我，白皙的一张小脸上是又急又气的表情，连带着摊开手，脚也跺了几下。虽然我个子比她高一些，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的气场正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恨不得身体缩小到钻进地缝里去。
“说了今天有一级科目！”沈天然说了这话，就没再理我，扭头去看试飞员了。他们都低着头，我有点怀疑，喘粗气是否已经不是正常落地的表征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可闯了大祸了。
我站在那里，脚底下好像生了钉子，动也动弹不得，想不起沈天然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一级科目。可是无论如何早上给邓放做检查时我总归知道了，犯这个错也到底是我的失职，这种时候纠结什么自尊和对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也不太合适了。
周围几个其他部门的人也没说什么话，我不敢看他们的脸色，有一个走到沈天然身边去低声说着什么。我想这也是应该的，犯这样的错误，他们心里也难免谴责我的，只是碍着面子不说而已了。医疗车就一辆，邓放的科目又马上结束了，要防着有个三长两短的，拉我回去取东西肯定不现实。
我感觉嗓子眼发干，咽了口唾沫，就往沈天然身边去，说，天然，你一个人能顾过来的话，我去拿，我尽量快一点。她看我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见状扭头就走。
走着走着，疾步就变成了小跑，而后小步跑又变成大步跑，束好的马尾早不知什么时候跑散了。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试飞场到医疗部的两点一线，我的任务就是顺着这段连线飞奔，其余的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想不到。
西北的气候不像南方，海拔高不说，空气也干燥得多。中学时八百米跑测下来，哪怕人是气喘吁吁的，气管内脏的负担也并不重，但在这里，没跑几步，我就明显感到体力不支了。两条腿越跑越重，关节连接处是将软不软的，口腔和鼻腔也越来越疼，连带着气管和肺也有了反应。
说完全不委屈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事情我脑子也是一团乱，按部就班地做事，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但是我不敢停。
一是成年人应担的责任在那里，二是满心的愧疚。试飞员哪个不是和我一样爹生娘养的，天天拿着年轻的生命去给国家挣光荣，把命丢在高难度的试飞过程中倒也是没办法，可是要因为我这种低级错误有个三长两短的，轻则影响以后试飞，重则伤了生命，叫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在这个岗位上待下去？
奋力跑到办公室，转头就往回冲，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赶到了试飞场。
可是墨菲定律好像照准了往今天砸，什么事都往坏处发展。邓放已经下来了，我跑过去的时候，一伙人正着急忙慌把他往担架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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