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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梦流年 第六部 友谊与爱情(十六 除夕夜向隅泪浇枕)

小说:好梦流年  作者:山河女儿  回目录  举报

十六、除夕夜向隅泪浇枕

团年饭早早地吃好了。史微收拾完家务,又喂好了猪,就以一种轻松而兴奋的心情,告诉父亲:“我去周姑家看春节联欢晚会了。”这时,史思振从石阶走了上来。

史思振补课到腊月二十八才结束。他来讲了许多关于秦安之和秦安之家里的事情。还是在云潭读初中时,史思振就去过秦安之家。他对秦安之的家庭情况比较了解。秦安之兄弟姐妹五个,老大姐姐已经结婚,老二大哥在家里,老三二哥去年考上大专,秦安之排行第四,后面是个很早辍学的妹妹。史思振很佩服秦安之大哥,讲他时,几乎是带着一种崇敬的心情。秦安之大哥读书时和秦安之一样,成绩也非常好;他因为家境贫寒、积郁成疾没有继续读书,但辍学后仍然矢志不渝地钻研学问。他对物理知识有着天然的浓厚兴趣,看了许多物理书籍,并对这些书籍里谈论到的现象逐一进行了论证,现在自己在写物理论著。史微听得心潮起伏。

回去时,史思振避开史文远递给史微一封信:“这是秦安之写给你的。”史微问候大家,史思振说大家都很好,苏月桐也很好。

送罢史思振,史微刚进屋,就听父亲唠叨:“人家父母养的孩子怎么个个都厉害呢?我养这么一个,一心想给她盘书,她还不知道珍惜。看人家,家里困难读不起书,就自己拼命的钻。我的娃儿怎么就不知道争气?想我史文远当年读书也不是马虎角色,现在却只有羡慕别人养好娃儿的份。”自我叹气一番之后,史文远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史微问:“你看人家秦安之同学,你就不知道向别人学习啊?噢,我差点儿忘了问一问你,你给他写信都说了些什么?你可不要……”史微以为父亲怕自己和秦安之不谈正经事,于是带着无愧于心的口气抢着回答:“您放心,我不会和他说那些让您担心、发愁的事。我在信中谈论的主要是您。”史文远立马阴沉了脸。史微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暴风骤雨般的咒骂劈头盖脸而来:“你这个卑鄙、可耻的坏家伙,你这个叛徒!谁让你到外面去到处乱说了?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你败坏我,你的阴谋是什么?你抱着什么野心?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出卖我?你这样害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史微愣住。痴呆半日,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淹没了她。她写信时,丝毫没有想到卑鄙、可耻、叛徒、阴谋、野心、出卖等等这些可怕的字眼会加到她头上。她很委屈,很后悔给秦安之写那封信;她感到,父亲这一次的痛骂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一次。父亲脸上别样的阴沉,以往从未出现过。父亲雷霆火炮如枪似剑的语言够她受用一辈子:我能有什么阴谋?能有什么野心?说一说父母的事情就是出卖父母吗?

就像老鹰爪子里的一只小兔,史微这一次被父亲捉住了。她完全失去了往日在父亲面前的倔强,不胜重负地趔趄了步子,缩进自己的小屋,泪水直流!

在被窝里,史微伤心了好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想起高二时找了一个理由向宗老师请假,后来又坦白请假理由是假的,宗老师闻此勃然变色的样子:我就是一个白痴,一点儿也不记事。她无心冒犯父亲,无心冒犯老师,只是想真诚地说话、做人,但是,大人都不需要这种坦率与真诚。

也不知过了多久,史微才拿出秦安之的信来看:

含华: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不顺心的时候,暂且容忍,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你相信这首诗吧?你总是低沉的,忧郁成了你心病,你感情真是太脆弱了。这样的人往往经不住煎熬。世间悲伤的事情总会不少,我们宽容些,无论于人于己,都会好些。

前时我懊悔了许久,够我受了,而今别无他求。我想我将来的责难会有不少,到现在,我算已背叛了父母的意愿。我这样做,也不知是什么在支配着我?我不相信命运,可命运却这样安排了我,驱谴我朝此路走去。既如此,我惟有领命。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给你写封信好。

你有什么话,就痛快地说吧,我不会怪你的。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很惭愧。过去我那么冷漠,可如今,我正不知不觉地朝你迂回走去,不知你怎样想?你喜欢诗,你就写吧,话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关于父母,我过去从我的观点出发,我爱我父母,我曾为他们流过泪。你是不幸的,从小失去了母爱。不要怪父母,只怪这生活,我有偏见,你不责备吧……

祝你:新年愉快!

一九八七年一月二十七日

瑜卿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贺年卡:左边是蓝天雄鹰和一句“HappyNewYear”,右边是课程表。史微悲不自胜:别人过年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她过年就这样!熄了灯,她久久地哭着,睡着了。

史微仿佛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对面小路上走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色服装的大汉。她起先不在意,以为那人像自己一样是个路人,但越看越不对。那人神情异常,似乎有意朝自己逼近。她害怕了,放腿就跑。她刚跑,他就追了过来。见事情真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史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害怕到了极点,一边拼命地跑,一边拼命地呼救。这时,她看见秦安之就在前面路边的缓坡上,于是像得救似地松了一口气。可是,秦安之对她的逃命与呼救像看戏一样无动于衷。史微跑着,哀求着,但不管用。秦安之要她读书,说她读书,他们才能相爱,说读书才能买水果。她终于明白,秦安之是怕她带累他。她本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追捕自己的大汉,却又摔倒了,那个穷凶恶极的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一只脚。她恐惧极了,拼命地挣扎着,挣扎着。秦安之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漠然的模样是那样地清晰,那样地一目了然。可是,一会儿,秦安之变成了父亲史文远。他的表情同样冷漠无情。她不再看他们,只绝望地、本能地挣扎着,接受自己即将死去!

史微没有死。史微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只是浑身无力得移不动自己的四肢。半晌,终于弄清是做了一个噩梦。她想爬起来,却发现支撑身体的双手像两根细弱的竹枝,颤抖了几下,不胜重负折了,她重又跌躺在床上。

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她听着周围各家迎新的鞭炮,想着父亲的痛骂,想着秦安之的信,想着刚才的噩梦,只能默默地、久久地、哀哀切切地流泪!这眼泪像泉水,不断地往外冒,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理睬。无法坐视不管的枕巾,只好一一将它们吸取。这正是:

怎知除夕布雷霆,怛怛向隅双泪零。纵在人丛觉寂寞,每逢病体叹伶仃。

心头久失家温暖,眼底何来父淡宁。谁信桃符新换际,忧疑垂死梦中醒。

过年期间,秦安之的信,史微读了又读,最后回了这样一封信:

安之:

您的婉转使我感到很费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说我们要相爱了。万一猜错了,您就别把它当一回事。说真的,我的辨别能力很差,因此我喜欢一目了然。说那种话,我感到很心慌。对于我们,这确实太刺耳了。

再三回忆过去的事情,我才发现自己竟是那样不知趣。您的逐客令不知下过多少次,可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竟是一点儿也不察觉。该罢休时我没有罢休,结果,我胜了。我胜了吗?

听村里人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凶巴巴的女孩。到我家里去玩的人,没有谁叫得应我。那时,我三、四岁,在母亲身边。从我记事起,我就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我得了一个诨名“豺狗子婆”。现在我村里认为我恶的人大有人在。

给您写过那么多信,您没有体会到我的强硬和冷酷吗?您真正需要的会是我这种性格的人?不想瞒您,对于世界上是否存在有真正的爱情,我很悲观。我不愿自己这么大了做事到头来还是一场儿戏、一场梦。

我似乎很深沉,但也比较轻佻,且易轻信别人,不过又非常固执。我总认为自己来打扰您是出于尊敬您、相信您。您同曹园菊一样,在我心目中占着显要的位置。我有几个好朋友,但无人能取代曹园菊,因为她真正地拥有我所需要的深沉、深情。这个比喻或许并不很恰当,请别见怪。

我不想欺骗自己。我想我需要您。以前,我否认这是爱,现在则很迷惘。不要说这话很可笑,您能否细想两个问题(不要欺骗自己,是怎样就是怎样):一、我真正需要的是否是她这种性格的女孩?是否就是她?二、她这是不是爱我?若爱,爱得足以共度一生吗?假若前一个问题肯定了,后一个猜想也令自己满意,你就来吧,我等着你。

一九八七年二月十三日

史微还不敢启用“瑜卿”这个称呼。史微反复翻阅词典,对这两个字有了很深的研究。她知道,一旦对秦安之用上这种称呼,就再无回头之日!她怕失败,怕走得辛苦到时候又是不得不回头:“秦安之是真心喜欢我吗?我不要再做无用功,那反反复复的错误我是不能再犯的!苏月桐不是说和他心心相印吗?难道这真是自作多情?他上次说的‘不要冷落了我们’,这‘我们’是指他和谁呢?”那日云潭场,她揣着这封信,既兴奋,又害怕,衡量了整整一天,最后云潭散集了,她还是没有把它寄出去。她在乎苏月桐的话,更惧怕秦安之不敢认真!

史微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敢做敢为的勇敢姑娘,她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在感情方面,她其实一直是一个胆怯的弱者!生活了无痕迹地把自卑铸灌在她心里,她自己却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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