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那马蹄声渐渐来近,到了门前停下,过了一会,便听得脚步之声走来,小山贼忍不住和微雨双手相握,又过了一会,忽听得有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呀?”小山贼吓了一跳,在微雨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微明!是胡人的第一勇士。”微雨道:“嗯,我也听出来了,他是我的堂兄,今年五月之间,曾悄悄地到过苏州,在我们庄子住了好几天。”小山贼尚未十分清楚微雨一家的底细,心中仍是惊疑交集,想道:“微明武功高极,若然给他擒着,想自杀也不可能。”只听得微雨又道:“你不要嚷,咱们今日命不该绝,你听我的堂兄和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路明答道:“禀告微将军,这里面关的是非常人物!”微明道:“什么人物?”路亮道:“说出来好令将军欢喜,这里面关的,一个是今年武科的武将军小山贼,以前是御林军的统领,将军上次来京,想必也见过他,他在御林军中的地位,如今仅仅在张宰相之下,这可不是重要的人物吗?另一位是个女的,听说是江苏来的什么义军女将,哈,这个女的长得还真是漂亮呢!我本来要等他们饿了几天,再将他们缚到大营呈献的,将军来得正好,这两人就任由将军处置了。”微明“咦”一了声,道:“是江苏来的女子?哦,她姓什么呢?”路明道:“我们尚我暇审问她,将军看了,若然欢喜,留她下来,我们绝不在太师面前,透露半句。”太师指的乃是也先,路明、路亮竟然把微雨当作礼物,献给他们的上司,微雨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只听得微明说道:“好,你把他们放出来,让我看看吧。”猛然间,那屋子又是一阵旋转,钢窗一齐开启,小山贼眼睛一亮,重见天光,房门也“呀”的一声开了。但见微明面似寒霜,凛然问道:“就是他们吗?”路明道:“是,将军就是他们。呀,将军,可有什么不对吗?”话犹未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微明出手如电,将路明、路亮,一手一个倒提起来,把两兄弟对头一撞,脑浆迸流,显见不能活了。
微雨喜极而泣一跃上前抱着微明道:“堂兄。”微明道:“呀,你受了箭伤,让我看,哦,还好,不碍事的。你这次路途辛苦,又经险难,刚才又中了路家兄弟的圈套想必吓坏你了。不过,少年之人多经险难,历练历练也好。”小山贼站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微明,说不出话。微明说道:“小山贼兄,真是机缘凑巧,咱们又会面了。这次你不必再和我拼斗了。”笑了一笑,问道:“你这次到苏州,可见到了叶雨尘么?”小山贼道:“见着了。”微明道:“我托你几句话,你这次入京,见到叶雨尘,可叫他宽心,现在京城之围已解,胡人大军,不日之内,恐怕也要班师回国了。”微雨喜道:“啊,真的?堂兄,这是也先告诉你的么?”
微明道:“他才不会亲口告诉我呢。只是看这形势,也非退兵不可。我本来是奉他之命,在雁门关留守的,他怕燕朝的各路义军齐集,断他的后路,叫我将雁门关的兵,分了一半,赶来接应他。我暗中通知了金枪将军,叫他们在我起程之日,暗袭雁门关,前日接到消息,说是雁门关的胡守兵和巡逻关外的流动骑兵,给金枪将军奇兵突袭,伤亡了一大半,也先绝对想不到是我从中给他捣乱,只道是因我走后,雁门关兵力分薄,所以才有此败。这件事很令军心震动,加之胡国内情形也不安稳。我看他不出半月,必然退兵。”
小山贼听得呆了,他想也想不到微明会如此这般,暗助燕朝。微雨问道:“咱们的主公现下如何?”微雨口中的“主公”,指的乃是曾经出使胡地,被胡人押着在胡边牧羊的臣子,小山贼听他们提起大臣的名字,心中又是一怔。微明苦笑一声说道:“主公日来甚是苦恼,他既念念不忘憎恨大燕的皇帝,但又不愿胡占了中华,是以心中矛盾。我也劝解不来。”
微明一看日影,道:“我奉也先之命来取路明、路亮回去,而今只好报道他被仇家杀了。时候不早,我该走啦。”说罢出了路家,他带来的卫士都在门外巡逻,自然也和他一同去了。
小山贼与微雨待胡兵走后,急急跨马上京,京城之围已解,周围数十里内已无敌踪,两人走了三十多里,便遇见燕兵引入京都,与叶雨尘、沈傲雪相见,沈傲雪自是喜出望外。小山贼经此一役,对叶雨尘的崇敬,又增了几分,当下各道经过,不必细表。
义军陆续入京,瑞王爷将叶雨尘的宝藏换了银子拨了军饷,又有详细的军用地图,士气大振,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半月之后,胡大军果然退出雁门关外。
一日,瑞王爷将叶雨尘与沈傲雪唤到住所,道:“有件事情,甚是艰险,将军可愿做么?”叶雨尘道:“王爷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瑞王爷沉吟半晌,道:“昨夜我写了一首诗,你先看看。”叶雨尘展开诗笺,只见上面写的一首七律,诗道:“露布星驰上玉京,三边寇虏一时平,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洗甲兵。熊虎有劳咸进铁,犬羊无计可偷生,从今海宇风尘静,庙算应知出圣明。”“露布”是指古时告捷的文收“熊虎”是指建有战功的将士。它的大意是说,现在打了胜仗有功的将士都获得提升,卖国的奸贼则无法苟活了,但愿从此边境宁静,少动干戈。叶雨尘看了,早知其意,吟道:“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先甲兵。诗好,诗人的胸襟更不可及。王爷之意可是想与胡谋和么?”瑞王爷道:“正是,天下无不息之干戈,如今咱们打了胜仗,与他谈和,并无屈辱,太上皇(指英宗永明)蒙尘异国,咱们总该设法接他回来。”叶雨尘心头一震,想道:“原来他是欲把被囚的皇帝救回来。但如今已另立新君,太上皇回来,只恐对瑞王爷难以谅解,那时岂不是累他受祸?”只听得瑞王爷说道:“将军,我意已决无可动摇。个人的成败荣辱算不了什么,天朝的一国之君,总不能长作敌人俘虏。你们先为我去探听消息,然后我再派遣正式的使节,前往议和,迎接太上皇回来。再者,也先野心非小,只恐他小败之后,又来第二次进侵,将军此去,可以策动尊王爷与阿刺知院等给他掣肘,也是奇功一件。”叶雨尘想了一想,慨然说道:“好,我明日便去,本来我不愿再回胡,但为了此事,就是刀锯当前,也当去了。只是我一人去么?”瑞王爷道:“我已与小山贼说好,让沈傲雪与你一同去。听说你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是么?”叶雨尘道:“那不过是没碰着高手罢了。不过有她同行,总好一点,可以应付较强的敌人,那也是事实。”瑞王爷微微一笑,笑中大有深意。
第二日叶、沈二人告别众人,一同离京,这次万里同行,心情更是舒畅。叶雨尘路上笑道:“小兄弟,上次从江苏进京时,你曾说过旅程苦短,如今前往胡,旅程可长得多了。”沈傲雪微微一笑,道:“也有走尽的一天。”叶雨尘一笑吟道:“人间不少坎坷路,冒雪冲寒上旅程。咱们这一生该走多少坎坷的道路,哪有走完之日!”沈傲雪心神动荡,知他是想求自己做他一生的伴侣,心中自是感激他的痴情一片,但想起前路漫漫却又不禁默然,只好假作不懂他的用意,微笑说道:“酸秀才,不要再吟诗啦,再不赶路,再耽搁一些时日,那么只恐未到关外,就已大雪纷飞,那时才真是冒雪冲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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