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乌云朝着北乾城的上空迫近。
雷电一道道劈落在林子里，雨声妄想掩盖住厚重的焦味。
整座城池都陷入沉睡中，沉溺在夜色的诡谲里。
“啊！”
小姑娘从噩梦中惊醒，冷汗顺着鬓角蜿蜒到锁骨，枕头上是浸湿已久的汗渍。
半掩的窗户嘎吱作响，地板的冰凉透过布料，小姑娘的脚下意识缩了缩。
但小姑娘没心思去寻那七零八落的鞋子，起身想将窗户关上。
一道闪电划过窗棂，漆黑的屋子一瞬间亮堂起来。
窗外，是一个人。
头顶着一对动物耳朵的…妖?
望着和梦中如出一辙的画面，徐漫儿瞪大了眼睛。
闪电过罢，屋子又归于黑暗。
徐漫儿心中一阵惶恐。
屋子太黑了，她看不见了。
脖颈吹来温热的气息，徐漫儿僵硬的扭头，对上一双萤绿色的狐狸眼。
“阿、阿狐?”小姑娘紧张极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是阿狐!阿狐、阿狐，对不对？”
“咯咯咯！”
半人半兽的怪物驼着身子，尖锐的笑声从它的胸腔划出。它像个老猎人般，饶有兴趣地围着徐漫儿走了一圈又一圈。
徐漫儿吞咽了几下口水，她暗自用力掐了掐自己，在心中告诉自己，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手心传来的疼痛骗不了自己，她虽然刚四岁，朦胧间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将祸害带在了身边。
姨母的死想必也是因为她。
现在她也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墙壁上的影子被生生拉扯着。
“咯咯咯！”怪物又是一阵怪叫。
过了很久，怪物停了下来，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蹲坐在小姑娘的面前。
稀疏毛发的双腿像两根枯枝，膝盖处折到了它的脊柱。
莹绿色的眼睛透露出几丝人性，“小漫儿，我是为了你好。”
徐漫儿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为我好？你带给我的是什么！”
怪物没有说话起了身，哼起了嘶哑的歌谣：“上极无上，幽都之山，福佑生人，肃清魔魅……”
上极无上，幽都之山，福佑生人，肃清魔魅。
徐漫儿听不懂这些，只觉得此刻此景，是难以名状的恐怖。
逃。
逃!
要逃出去！
徐漫儿满脑子都是这一个字。
她跌跌绊绊跑到门前。门被狂风吹开，闪电照在怪兽身上，忽明忽暗。
“咯咯咯！”
“不要!”小姑娘流下绝望的泪水。
……
“四岁那年，狐狸爬上了我的床，披上了我的皮囊。”青衣少女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剑，漫不经心地说道。
“然后呢？”闻者好奇追问。
“没有了。”少女有些不耐烦，将银票撂在柜台上，“找下家吧，你这活我接不了。”
“念念你这死丫头，怎么招呼客人的！”老头从里屋走出来，用笤帚背往少女身上便是一砸。
念念没有反抗，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复杂。
刚才那一砸，其实并没有下多大力。
就像是…像是故意做给这位绛衣公子看的。
“店里新收的丫头有些痴傻，还请贵人见谅。”老头绿豆大小的双眼眯成一道线，谄媚地搓着手说道：“贵人，小店虽然不能帮公子铸这剑，但其他的……”
绛衣公子摆了摆手，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见少女那头乌黑的发。
“丫头，故事还没说完呢？”绛衣公子收起扇子，用手指轻微摩挲着扇骨。
念念抬起头，直勾勾地与他对视，轻声道：“世上再无徐漫儿。”
世上再无徐漫儿，唯有一个被唤作念念的奴。
绛衣公子笑了，清俊面容上多了几分愠怒，“那你倒说说看，城主府上住的又是谁？”
徐振良游历多年，想赶在妹妹及笄之前，送上一份贺礼，却在这家小店听到如此荒唐的故事。
这个少女给他一种熟悉之感，所以他才有兴致听完她的故事。
听到最后才意识到，故事中的小姑娘竟是自己的小妹。
他的嫡亲妹妹，徐漫儿!
他怎能不怒?
况且他虽游历在外，但始终和家中通着音信，家中一旦出事他也会很快知晓。
这人在妹妹生辰之际，如此编排她，未免有些居心叵测。
徐振良看着身量比自己瘦小很多的少女，又想到了自家妹妹，终究是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注意点，以后别再乱说了。”说完便撩起衣袍，跨出了门槛。
老头见上门的肥鸭子飞走，不满地歪了歪嘴，“跟了我小半年，也没学会看人眼色!”
念念一声不吭，继续磨着她捡来的旧剑。
老头拄着拐杖，看了念念一眼，一瘸一瘸地回屋了。
“这剑没有露出它本来的样子。”老头的话从屋里传出。
青衣少女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的用袖口擦拭着剑身，动作却顿了顿。
“本来的样子么？”念念喃喃道，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身，“原来你也失了本来的样子。”她眉眼依旧温柔，双眸中却没了生机.。
几滴泪落在了破旧的剑刃上，剑身发出粼粼的微光。
余晖交错着剑光，如幻如梦。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安然恬静，正如这枯燥乏味的日子。
四岁那年的噩梦，该打碎了。
少女涣散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
最近孟知意很忙。
她要给城主的女儿挑选礼物了。
南宁的离世，让老谷主无心再掌管百草谷。
孟风早在十年前，便把少谷主的位置交给了她。
他始终不肯接受亡妻自尽的事实，他发了疯似的扯着徐宋的衣领，质问他那日徐漫儿去做了什么。
徐宋见他油盐不进，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冒了上来，用力往孟风脸上锤了一拳头。
后来孟风找上来一次，徐宋便丢下所有事务和他打上一次。
一来二往，两人也有了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情义。
可孟知意和徐漫儿的关系却是冰火两重天，她甚至扬言道“不与徐二小姐共出一席”。
因为，她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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