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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裴小锦 一

小说:侠客裴小锦  作者:忘响  回目录  举报

深秋,洛川郡,寒青山脚,如意酒楼。

酒楼里有不少客人,小二趴在台前昏昏欲睡,空气中有一股酒味和肉食的香味。说书人站在大堂中央,慷慨激昂地讲着中原第一侠客的故事,说侠客有一柄绝世之剑,四处扶危济困,行侠仗义。讲到精彩处,听众们纷纷发出叫好声。

日暮的阳光从窗扉间一点点漏了进来,一位姑娘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但桌上没有酒,只有茶。光线打进茶盏里,墨绿的茶水刚晕出了一点褐色。

茶里其实放了很多糖,因为姑娘喜欢甜的东西。

她穿着一袭青裙,未施粉黛。一柄长剑靠在身边,剑的名字叫红雪,剑尾绑着一段红色的剑穗,像是孩童的装饰品,可露出得一段剑锋又闪着冷冷的白光,让人捉摸不透。

姑娘一直都坐在这里,静静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尽管这些故事她已经听过很多遍。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有烟火气。寒青山上冷冷清清的,在山上待的太久,快把她憋出病来了。

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荡了一下,说书人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楼下传来一阵响动。姑娘察觉到动静,伸出素白的手,掀开竹帘,向楼下望去。

酒楼的旧门边荡起一团灰尘,刚刚是一个少年推开门,现在正瘫倒靠在门边。他的衣服脏兮兮的,还有几个破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狼狈至极。

这阵动静还未平复,只听见楼外又一阵马蹄疾驰,还有一些模模糊糊辱骂的声音。紧接着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酒楼,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穿着华丽丝绸衣服的青年,身边都是他的随从,带着明晃晃的刀,脸上透露着阴狠,似乎是些练家子。

很明显,这群人不好惹。酒楼的客人们一看到这股势头,都把目光默默收回来,或者偷偷从后门溜走了,刚刚还在犯困的小二,言辞激昂的说书人,此刻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青年看到那个瘫倒在地上的少年,嘴角一阵冷笑。

“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青年走上前,一脚踹下去,痛得少年直不起腰,寒青山上有什么侠客来救你啊,中原第一侠客荀惜言吗?做什么梦呢。还跑这么远。跟你那个姐姐一样,都是该被卖到妓馆里的烂货...

少年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敢怒又不敢言,因仇恨而泛红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点点泪花。青年又踹了两脚,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脚抬起来。旁边的随从很有眼色,立马上前来为他擦掉靴子上粘的灰。

“给我打死他。”青年说。

随从们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去打那个少年。

“慢着。”在二楼旁观的姑娘突然发出喝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青年回过神来,剑锋就已经指在了他的脖子上,不偏不倚。原来是这位姑娘提着剑,径直从二楼跃下,稳稳当当落在一张桌子上,青色的裙摆被风荡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青年一惊,心想这是个轻功好手。随从们刚想拔刀,却被青年挥手制止。他退了两步,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见姑娘大喊一声:“闭嘴。”

这一声颇具气势,所有人又呆住了。

姑娘转头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少年,道:“来寒青山的人都是来找中原第一侠客荀惜言的。他呢,是我师父。现在他正外出云游,所以你有什么委屈,只需与我说,本姑娘来替你解决。”

青年冷哼一声。

少年听了姑娘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可姐姐突然自杀了,人们说是被黄少爷害的,不堪受辱才自寻短见。我去黄府门上讨要说法。黄少爷就带人要打死我。我找机会从黄府逃出,骑上马到寒青山来,就是想求侠客替我报仇......”少年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终于哭了起来,“大侠救救我!”

姑娘的眉头皱了起来。黄家是洛川郡最大的世家,黄老爷叫黄无涯,他的儿子叫黄功。她也曾听闻黄家父子在洛川郡境内无恶不作,经常干些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的勾当,不知已经欠了多少人命。可因为黄家有权有势,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们的恶行。

姑娘又转头瞪着青年,“他说的是真的?你是那个黄功?”

青年一脸坏笑。他刚刚发觉对方只有姑娘一人,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惊态失了面子,在这么多随从面前,竟然被一个姑娘唬住了。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嚣张跋扈的气势。慢悠悠地说:“他说的是真的,可那又怎样?我是黄家大少爷,强奸了一个丫鬟又怎么了?你一个女子充什么侠客,你以为你是寒青山上的那个人......”

“我说过了,寒青山上的中原第一侠客,是我师父。”姑娘打断了他。

青年一怔,随即又笑。

“拿第一侠客荀惜言的名号来唬我?整个洛川郡,谁不知道我黄功的名讳,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什么中原第一侠客,也不配给我擦鞋......何况都是说书人哄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谁知道是不是个只会花拳绣腿的江湖骗子。”

黄功笑声越发轻浮。他发觉面前的姑娘容貌姣好,气质清秀脱俗,与他在妓馆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猥琐的小眼睛开始在姑娘胸前的扣子上细细打量,随从们注意到主子的眼神,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看你生的也俊俏,不如到我家里当个丫鬟吧。”

“你是找死!”姑娘怒道。

“别废话了,打死这个崽子,把这个女的带到府上。”黄功招招手,对随从们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本姑娘会行侠仗义!”

也就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黄功肩上的衣服就裂开了一个口子。若不是他闪躲得及时,可能姑娘的剑就已经划破了他的胸口。

“这里是寒青山,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姑娘又道。她出剑太快,以至于没人看清她出剑时的动作。

“杀了她!”黄功恼羞成怒。

好几柄刀剑出鞘,随从们纷纷拔出自己的刀来,刀光直晃人的眼睛。黄功很有信心,眼前这个姑娘出剑虽快,但这些随从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好手,人多势众,擒拿对方想必不在话下。

一时间刀光大作,冲在最前面的随从接连快攻五刀,意图快速解决战斗。可姑娘不急不慢,轻松用剑挑开。砰的一声,她立足的桌子被随从拦腰斩断,于是她轻轻地跳起来。辗转腾挪之际,剑锋含蓄暗藏杀机。随从一个疏忽,姑娘反手一刺,一个物体便滚落在地上,血气四溅,随从的刀也掉落在那个物体旁边。

那个随从定睛一看,那个物体竟是自己的手,惨叫声响彻酒楼。

姑娘把目光跳过随从们,移在黄功身上,眼神睥睨,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姑娘,竟能有如此的气势。黄功这才意识到她并不简单。不知不觉间,冷汗从额头沁下,他大吼道:“快上,都快上,给我杀了她。”

随从们一拥而上,姑娘面无表情,也不再有所保留,变幻着步子,挥动起手中的红雪剑,寒气峥嵘,一剑绝伦。谁也没见过她用的剑招,她的剑气似乎带有寒青山上冷冻入骨的寒意。很快,又有两个随从听到了鲜血从自己的脖子喷涌而出的声音,血溅在姑娘的裙角上,他们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喝!”

一个也是用剑的随从从姑娘身后刺来。姑娘轻轻侧身,躲了过去,然后转身便是一记斜劈,随从便应声倒下去。她一点都没有留情,反正这些随从日常跟着黄功四处作恶,几条命也不够她杀的。

鲜血淌地,黄功带了七八个随从,现在都被姑娘解决了,一切不过几息时间。

现在只剩他一人了,姑娘提着剑缓步向他走来,剑锋在地上刺啦作响,若有若无地带着阵阵寒意。黄功踉跄着向后退,但是没有退路,最终咣当一声跌倒在墙边。

他现在终于相信姑娘是中原第一侠客的徒弟了。

“我的名字叫裴小锦,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姑娘停顿了下,轻轻甩掉剑锋上的血迹。这时黄功发现她的剑是那么亮,亮的像是寒青山上化不开的雪。

“因为师父教导我,行侠仗义一向要留名。”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黄功因为恐惧,语气都不稳了。

“你作恶多端,本姑娘只能杀了你。”

黄功跪在地上,开始重重地磕起头,祈求姑娘能给他一条活路。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高喊:我们黄家可是在洛川纵横多年的世家!

“那又如何?”

“如果你今天杀了我,父亲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你们黄家父子都该杀!”裴小锦斜视着他,语气冰冷。

“哼,你为你师门想想吧!你师父不就是寒青山上那个所谓的中原第一侠客吗?他剑术绝世又如何,惹上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我死了,父亲一定会带着门客死士报仇......传说那个荀惜言不是有一把绝世之剑吗?人们都说那是你们师门历代最重视的物件。我们黄家跟这么多武林人士有联系,我想这些武林高手应该都对杀了荀惜言,拿到绝世之剑这件事很感兴趣......”

黄功越说越有底气,咄咄逼人。因为他有恃无恐。纵然裴小锦的师父是寒青山上的“中原第一侠客”,那也不过是孤身一人,怎能抵抗权势,又怎能抵抗世家的力量?

见裴小锦已经有些犹豫,黄功又道:“江湖上不管哪个门派,见了我们黄家,总是要给三分薄面的。况且寒青山上寒青宫,传了这么多代,名声在外。所以我今天认栽,你已经杀了我这么多人,若是放我一命,我也绝不追究今天的事情,今后我们见面绕道走。”

裴小锦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又把剑高高扬起。

“轮不到你来教育本姑娘!”

“那你可要想好了!”

那一瞬间,黄功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剑凝固在半空中,未曾再移动半分。

杀掉一个没有武功的恶人固然很容易,可是......如果黄家真的找到寒青山上该怎么办?

裴小锦杀过土匪,也杀过强盗,可没有杀过太有背景的世家子弟。如果杀了他,会不会给师父和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师父只教过自己剑术,教过自己行侠仗义,却没教过要如何承担行侠仗义的后果。

如果黄家人真的纠集一群武林高手想要踏平寒青山呢?师父和自己能应付得过来吗?

“你......”裴小锦狠狠剜了黄功一眼。

杀,还是不杀?

死寂良久。

黄功抬起头,眼珠狡黠地在眼眶里打转,偷偷的瞟着裴小锦,想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变化。

裴小锦主动避开了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剑。

最终,见她未动杀心,黄功如逢大赦,连滚带爬,挪动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珠一转,想要开口嘲笑裴小锦的软弱,说些嘲讽她的话。但黄功又担心她再被激怒,起了杀意,于是什么也没有说,跑了。

裴小锦没有动,只是听着门外的马蹄声逐渐远去,久久地站在原地。

“多谢大侠相救。见一切尘埃落定,刚刚被打的少年这时爬过来,跪倒在地,向她表示感谢。

裴小锦松开手,剑缓缓地从手上坠落,掉在地上,染上了血。

“对不起,我......”面对少年,她欲言又止,没有杀了黄功,这让她觉得有点亏欠。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杀了他,不知道还会为师父和自己带来如何凶险的报复。

师父,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尽管师父不在身边,裴小锦在心里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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