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走在这群由智慧生物转化而成的怪物中间,脚边是一只只状若骷髅的红皮怪物,祂的路途上充斥着这些怪物,他们就像苟延残喘的恶鬼被愚昧束缚于此。
这些怪物们对永生的疯癫渴求,让他们被囚禁在这里生不如死。
哪怕这些家伙早已拥有了智慧,却也掩盖不了他们骨子里的可悲。
短暂的生命让他们不必承受永恒的痛苦,他们自己却渴求着永生的诅咒。
祂或悲叹他们的愚昧,又或鄙弃他们的残忍,却只是从他们身边路过,不愿理会这场自作自受的孽障。
而那些血肉怪物们看到祂从自己身边走过,竟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于失去智慧的他们而言理应屠杀所有生命,为保护巢穴的安全不择手段。可在见到祂的刹那,他们心中便涌现出与本能持平的情感。
那是....崇敬?
他们看着祂,看祂如同慈爱的母,又似威严的父。让他们比起厮杀残害祂,更多是敬畏与慈爱。
如同爱自己的母亲一般爱着祂,如同敬畏自己的父亲一般敬畏祂。
血肉怪物们谦卑的伏下身子,看着祂穿行在他们中间,看着祂向终结自己生命的尽头走去,默不作声。
看到一个又一个卑躬屈膝的怪物,祂想到却是更早之前与他们相似的智慧生命。无数王国,无数传奇。可那些崛起更迭的王朝最后也不过是被疯癫吞噬,无尽的繁华背后却空留苟延的恶鬼。
恐惧与饥饿驱使着他们前进,他们最后却选择屈服在欲望与贪婪下。
短暂的生命在无尽的时间中重蹈覆辙,哪怕去指引他们过了百年后又会回到原点。所以祂并不想理会这些生命,这些可怜人祂早已观瞧的近乎麻木。
祂只是切割着血肉障壁溶解着红肉朝祂的目的地走去,对一路上的景观视而不见。
祂走了许久,直至在一处广阔的血肉房间前停下脚步。
这个房间与其他房间最为不同的一点就是,它的地面墙壁上都堆满了入咽教众转化成的怪物们。那些红色狰狞污秽的肉体堆叠在一起,构成如蚁巢般密集的血肉防线。他们一个个贴合粘连在一起,把这里堵得密不透风。
肉体交融在一起的猩红怪物们随着房间中央的红色肉球上下起伏,不时啖出粘稠废液从怪物们身上滑落。怪物们的身体早就和那红色肉球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肉球就是婴儿的心脏,它在无休止的跳动用以供给这座肉山繁衍扩散,也就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的起入咽教对长生的疯狂渴求。
但.....他们长生的渴求破碎了。
他们的理智被击垮,他们的癫狂被无视。
如今只剩下一群被囚禁在红雾中的怪物,以身躯堆叠包裹着泵动的心脏,以血肉阻挡侵入者的进攻,死守着他们永生的枷锁。
本该如此的..
他们本该死守在这里阻止一切入侵者进入,他们本该把闯入此地者化为养料供给肉山。
可如今他们心中却不存反抗之念,只剩下缄默随着心脏起伏。
看着如霜雪般寂静的类人型生物,血肉怪物们本能的不想与祂为敌,哪怕死亡近在咫尺,都无法遏制他们惧敬。
凌月幻却毫不在乎这些生命的反应,径直向着那泵动的心脏走去。
寒霜自祂向周遭散发,把视线中的一切冻结。那些粘连在心脏上的可悲人类被从永恒中解救出来,化为冰晶重归死亡的怀抱。
血肉崩解,空留漫漫白骨,诺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祂与那颗心脏。
祂的视线注视着那颗泵动的心脏,手中却凝聚出万丈辉光。祂把那无数质量凝聚出的辉光向着心脏劈去,以远胜耀阳的温暖结束那心脏所要承受的使命。巨大的心脏被整个切开向下坠去,却被祂稳稳接在手中。血肉的部分在在祂手中燃烧殆尽,只留那卓尔不凡的残片。
这片属于霜君的破碎记忆残片,是一段被尘封在古老时日中的悲剧。
残片中那浸润在悲剧中的痛苦,是这个孩子苦难的开始。
那些痛苦带给这孩子远超常人的生命力,让他几近破碎的情况下仍能存活。让他拥有了那记忆中的渴求,被神明渴求的施于他人不死的力量。
可悲剧带来的力量.....最终也只能回归悲剧.....
这恩赐却被他的同族利用,成为加害他的利器。
他被扭曲的连原先的模样都不曾拥有,以一副骇人的姿态不断向外扩张,他的肉体被剥开以作温床,为那些贪婪的人们提供变态的长生,他的五官骸骨被剥离,只留下麻木的生命.....
现在他的解脱终于得以到来,他再也不必再承受那些无妄之灾了。
那些记忆被送还给它原先的主人,涌入霜月雪的脑中化为他黎明时的梦。
而被切开维系生命的重要器官,婴儿的生命自然就迎来了终结。
刹时间,鲜血从断口中喷涌而出。如同撕裂天穹的暴雨,自房间顶端倾泻下来。
血液冲开四周堆积的枯骨,冲开黏腻恶心的污垢,冲散那些贪婪的欲望填满整个房间。但血液还在不断涌出,就像报复般的欲要冲刷掉一切,源源不绝的血液从房间冲出流向其他血肉构成的房间。血水带着其他房间中的入咽教众随洪流飘荡,流去不知何处。
四周的血肉墙壁则因失去心脏的供给而脆弱,开始变的摇摇欲坠,又因失去血水的滋养而干瘪,逐渐向着四周崩塌。一面又一面的血肉墙壁倒下,一间又一间的囚房被摧毁。墙壁压散空气中的红雾,也压灭入咽教的疯狂与贪婪。
倒塌的血肉障壁,流淌的猩红血液,四周在祂身边尽数崩塌,而凌月幻则巍然不动,一切就像与祂就像毫无关系般,撇开祂从祂身边流逝。
猩红的血水触碰不到祂,冲开的污浊侵染不到祂。祂独留于此,却空无一物。
凌月幻在血水中只是看着陷入深眠的霜月雪,看着他的脸略显疲惫的干笑了一下。而后祂轻轻抬起一只手,在涌动的血水中撕开一道裂隙。
祂带着霜月雪走进这处被撕开的裂隙,在裂隙中穿行过空间的夹缝。
仅是进入裂隙后走出,他们便着陆于肉山之外。
与崩塌的肉山不同,这里显得格外寂静,脚下是漫漫黄沙,空中殷红弥漫。
而在这里的只有一位少女,她呆愣在原地看着撕开空间出现的凌月幻,显得有些迷茫。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就静坐在这里。
当凌月幻看向她时,她也转头看向了凌月幻,二人对视,隔目相望。
凌月幻透过她的眼睛没有看到讥诈与贪婪,她眼中只有好奇与惊愕,如此清澈的瞳眸连凌月幻都未曾多见,就如同黑夜中的晨星般夺目。
正好自己抽不开身,凌月幻便想着拜托她照看霜月雪一段时间。
祂走到少女身边把霜月雪递了过去,询问着少女的意愿:
“丫头,能帮我暂时照顾一下他吗?”
少女没有多说什么,把凌月幻接了过去。但她却显得格外扭捏,这是...不情愿吗?
罢了,若不愿意又何必强迫她?看出这点的凌月幻正打算抱着霜月雪离开时,少女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那个....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这是...什么要求?
凌月幻想过她向自己索要报酬,却未想过是这样的要求。祂想到智慧生物的愿望大多是些金钱权利,或者说性欲长生这种原始的欲望。
这种古怪的要求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让凌月幻有些不知所措。
凌月幻只能尽力把刺骨的寒冷与排斥万物的穷值掩藏,不让这些天灾般的能量伤害到她。而后俯下身子凑到她身边,尽量温柔的对她说:
“你帮我照顾他,我自然会满足你的要求。”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少女的手便伸了过来。
她的手略显寒冷,紧张的神情也显得她格外小心,就像最初对一切都抱有强烈好奇的神明们一样,少女用触摸细细感受着这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命。慢慢的,一丝笑意在她脸上浮现。她把手收了回来,对凌月幻露出了一个笑脸。
看着眼前因为触摸而显得格外开心的少女,凌月幻有点理解霜月雪的选择了。这些智慧生物中,也有像她这样奇怪的家伙。
可她的笑容被雾气遮蔽住,被那抹疯癫的猩红吞噬。那股充满死亡的气息让祂感到烦躁,红雾在这时显得格外碍人。
于是凌月幻一挥袖口,撕裂这片猩红的巨大裂口自天穹浮现。
霜月的天渊浮现于此,在猩红中如同苍蓝的第二个世界。霜渊的寒气裹挟着苍凉的寂静,把无垠的红雾吞入其中。夹杂着寒凉的空气弥漫开来,取代了遮天蔽日的猩红雾气。
凌月幻想为她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却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带着哀伤向自己发出疑问:
“神明...也像我们这般痛苦吗?你....也像我们种族一样感到绝望吗?”
凌月幻回过头,看见眼前的少女伸手试图触摸这片霜渊,她族群的独特感知让她了解到这大陆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的感知让她的哀伤在此刻与霜渊感同身受,她看着自己身上被刃与爪留下的伤口,亦如这片大陆被尘封在冰面下的永恒苦痛。
凌月幻则漫不经心的,用一副早就看开了的语气说道:
“或许吧,生命的诞生就会伴随着痛苦?”
“明明是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先明白智慧的,明明智慧让你们可以相互理解,明明幸福本是唾手可得之物。”
“可在短暂的生命中你们没有选择互相信任,你们残存的贪婪和仇恨让你们四分五裂。你们相互厮杀,视不同族裔为仇敌。”
说到这里,凌月幻轻声叹了口气。
她想到和自己同时诞生的那些家伙,那群在亿万斯年前被称作初启近乎造物主般的存在。
“我们则不一样,我们是漫长时间中的奴隶。我们是被这称作永恒的枷锁束缚的怪物,我们只能在永生的时间中感受绝望。”
“我们在亿万斯年间,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珍爱事物消失。永生于世不死不灭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无尽痛苦的延续。”
“但孩子,哪怕承受如此多的痛苦我依旧爱你。不是你们的种族,而是身为你独一的个体。”
“你没有那些骇人的欲望,没有那些贪婪的渴求,你的温柔让我也为之倾心,你的喜悦让我也为之动容。”
“你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你不应该如此悲伤。”
说到这里,凌月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同留此地的他们又能有什么差别?神明和生命又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遭受千万创伤的两处身影,彼此在时间中相互依偎。
只有这时他们才不需要思考什么,能够放下一切短暂享受着生命。
良久过后,少女向凌月幻发出提问,她想更深入的了解祂,也想知道那片大陆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能进入这片深渊中吗?我想知道那片大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那里空留死寂。”
可凌月幻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片大陆是霜月雪不愿回忆起来的,神明也无法更改的灾难。凌月幻不想把他的痛楚展现给别人,那是独属于霜月雪的残酷经历。
“抱歉孩子,这片寒川是悲剧的集合,某个人在这里失去了他最重要的朋友。他不想有人再去看这破败的一切,他不想让别人了解这些。”
凌月幻的语调变的严肃起来,不光是因为这其中的故事不想被人再去翻开,更重要的是对于血肉组成的生命来说,这地方便是禁忌的大门。
“况且,任何神明的领地不要乱入。它与这片土地的区别并非肉眼所见那般微小,你所熟知的一切在其中皆有可能不复存在。”
“当沙不再是沙,当水不再是水,肉体凡胎的你无法在其中维持生命。”
少女被凌月幻拒绝后便不再强求,世界随着二人说话声落下而重归寂静。初次相遇的二人就这么无言的依偎在一起,任凭时间消逝。
可虽说这宁静让凌月幻感受到了久违的喜悦,但还有事情在等待祂完成。
祂的同族,那些尚未陷入沉眠的初启们,还在世界的尽头蠢蠢欲动。
为了仍在沉睡的霜月雪,也为了能留下这一刻的美好,祂必须在此时选择离开,必须把一切安排好。
“抱歉孩子,我要走了。”
留下这句话后,祂没有选择去回望一眼少女,或许是不想看到分别时少女脸上的表情,祂独自攀附上残留的冰雪离开这里。
凌月幻的身影在此处溃散,在瞬时便从少女身边消逝。
当祂再睁开双眼时,便来到一处充满血肉的殿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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