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界公主,却从小在冥界长大,养于孟婆身边,因为,她亦是孟婆的女儿。
她生来便是个错误,孟婆偷偷藏着这个错误藏了千年,可今天,终是藏不住了。
冥皇殿。
十大阎王并列,冥皇位居高位,判官随旁,黑白无常冷漠注视着地上的少女。
如此阵仗,可见这事非同小可。
孟紫跪在地上,紧抿唇瓣,目光坚定地看着正上方的男子,他一身黑色麒麟袍,神色不怒自威,他是冥皇幽瑾虞,是这冥界最高的统治者,也是……她的师父。
“传皇令,孟婆之女孟紫,号令百鬼,作乱人间,罪无可恕。废其修为,抽其魂魄,永镇……九幽!”
孟紫看着他,听着他,一字一句,字字刺耳,忽的一声轻笑,笑得眼角一滴泪水滴落下来,她双手交叠于跟前,道:“谢……冥皇!”
三字落下,她朝他磕下一个头。
一声冥皇,意味着他们师徒,今日终是疏离了。
一声冥皇,意味着他们师徒,从今往后,不复从前。
一声冥皇,意味着他们师徒,终是走到了缘尽。
号令百鬼,作乱人间,这罪她认。
前不久,她入人间本是想寻一份礼物送给幽瑾虞贺他万年大寿。
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人间自有命数,切记不可插手。
可她还是因一时仁慈,救了一个重病的人,有了一个开头,便会有第二个。
起先,大家把她当神女,可一年一度的七月十五,阴气极重的那日,她的双眸露出了紫色的寒光,周身气息阴冷瘆人。
她的症状来得突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救人之时忽然暴露,那人直接被她的阴气侵蚀而死。
大家说她是怪物,他们要杀她,她不敢还手,怕一还手,一发不可收拾。
她被擒住,捆在架子上,他们要烧死她……
“我不是怪物,我是孟婆之女,我是冥皇的弟子,我只是想救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她声声解释,可那些人听不进去,她救他们于水火的恩情,早被抛之脑后,他们只知道,她不是人,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我相信阿紫!”一名少年跑上来拦在架子前,不让他们点火:“范叔,你别忘了,三天前你去山上遇到猛虎,若不是阿紫,你早葬送虎口了。还有你小李,若不是阿紫,你老母亲的病能痊愈吗?自从阿紫来到村里,你们这些人,谁没受过她的恩惠。”
“可她自己说了,她不是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没准就是为了今日。今日她可杀死我的老伴,明日指不定就要我们全村子的人陪葬了!”一名老者说得沉痛愤怒,他是村子的村长,他妻子的意外身亡,令他对孟紫,只有恨!
“若你非要一条命来偿还,我赔你就是!”少年抽出腰间匕首,没有丝毫犹豫没入自己的心口。
“不要——”孟紫一声惊吼,身上的力量终是没有克制住,震散开来,捆着她的绳子被震断,她的身子骤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接住。
“阿紫,天下人不信你……我……信你……”
他名墨蘅,是她在人间接触的第一个人,他自小父母双亡,被说命犯孤星,被人孤立,摸爬滚打到如今,身上伤痕累累,早已麻木。
可他没想到,终有一日,会有人牵起他的手,问他伤得可疼?
他没什么本事,可也想护住这个女子,若非要一人来偿还方可平息众怒,他希望……是他……
“墨蘅……”她语气哽咽,可却手足无措,她不敢用法力救他,怕弄巧成拙,只能紧紧地捂住他的胸口,努力地想把他抱起来,眼眸泛着幽幽紫光,夹带着几滴泪水,对一旁的人恳求道:“救他,快拿药来救他……”
可是那村长却下令道:“与妖为伍,死有余辜,给我烧!”
墨蘅的命,终是没有换来他们的仁慈,他们还是把火把丢了过来。
“走!”他握住她的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回,回去,人间……不值……”
语落时,他的手垂落下去,她救了许多人,唯独救不回那个她最想救的人。
火,红了她的眼,人间不值这四个字,不断在她耳边回旋。
错了!是她错了!
人间不值啊!
“啊!”她抬头一声嘶喊,霎时间周围阴气翻涌,百鬼现,那些逼死墨蘅的,没有一个幸存下来。
而事后,她冷静下来时,百鬼散,她终是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责。
她被冥界通缉,被押到冥皇殿,对于自己的罪责,她供认不讳。
她师傅说,错在她,她若不插手人间命数,不会如此。
可换句话说,就是她若能够狠下心来,见死不救,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她错了……
若还有机会,她定……无情大道!
“行刑!”幽瑾虞下令道,十大阎王同时出手,孟紫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处分。
“慢着!”一道身影闯了进来,护在她身前,“她是天帝女儿,冥皇你没权力处置她!”
孟紫刷地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护在她跟前的母亲,也就是这一任孟婆。
“孟芫,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幽瑾虞神色阴冷,字字咬重。
“我知道。”孟芫说着,转过身迎合着孟紫的目光,伸手将她扶起来。
“阿娘。”孟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呢?”
“阿娘没有胡说,你就是天界公主,八荒至尊的女儿,你有罪,也应该上九重天审问,而不是在这里,任人发落。”
闻言,幽瑾虞也是恼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怒道:“你以为上九重天她就会无罪释放吗?”
“再怎样,虎毒不食子!”孟芫回过头看他,坚定不移的说:“阿紫有错,可她也是情非得已。你犯得着下这么重的处罚吗?你废她一身修为已经够了,可你不该镇她下九幽,你今日若撤回皇令,阿紫的身份我不会传出去,可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偏就是要闹一闹九霄云殿,也要为我阿紫,寻一条生路。”
“你怎知,上九霄云殿,不是死路?”幽瑾虞冷声提醒,可他终是不肯退步,孟芫便只能一意孤行,还真就把这件事,闹上了九重天!
“你!”天帝看着孟芫有些吃惊,一别千年,他不曾想,她还活着,甚至,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千年前,他受封八荒至尊之时,遭人暗算,落入凡间,被一女子所救。
他忘了一切,与那女子日久生情,成了亲。可就在成亲的第二天,天界的人找到他,苏醒了他的记忆,要迎他回去。
但是,不能带上那个女子,因为他本是要迎娶昆山战神之女,只有昆山归于他麾下,战神力挺他,他这八荒至尊方能坐得稳。
所以,他选择离开,他承诺孟芫会来接她的,她等了又等,等到女儿出世,终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而她,亦带着女儿回了冥界。
千年了,她知道他是谁,可是,她没想去认他,如今,实在是没办法。
“本宫听说,你的女儿作乱人间,不说这个孟紫到底是不是陛下所出,就说确实为陛下之女,人间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帝之女,亦不例外。”
天后如此一说,天帝犹豫片刻,跟着点头:“孟芫,与你之事不过是朕在凡间一场劫,当不得数。不过,这女儿,朕可以认,但是,她的罪也得认!”
“当不得数?”孟芫怔怔的看着高位上的男子,八荒至尊,好不威风。
可却……好不无情!
她晓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她从不敢肖想,就怕想来一把刀子,捅入心窝。
可如今为了女儿,她可以……遍体鳞伤!
“若非要一个人来替罪,我来替她承担!”孟芫道。
这句话,好不熟悉。
因为前不久,墨蘅便是替孟紫而死,如今……
“阿娘!我们回冥界。”孟紫看都不看天帝一眼,直接将她母亲拉起来。
她忽然明白她师傅的话了,这九重天,确实不见得是条生路。
甚至还有可能,是条更无情的绝路!
她宁愿被她师傅处罚,也不想,见她母亲为了她去求那个负心人,那个所为的八荒至尊,她所谓的父亲。
“放肆!”天后怒斥道:“你当我九重天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吗?”
一语落下,几名天兵立刻堵住她们母女的去路,天后接着发话:“生为天女,知法犯法,恃宠而骄,肆意妄为,不知所谓!来人,把孟紫,押入天牢!”
“可笑!”孟芫瞬间退去了温婉求情之态,将孟紫拉到身后,冷声讥讽:“你哪只眼睛看我女儿恃宠而骄了?”
“凭你这句话,本宫便可让你死上千回了!”天后生来尊贵,战神之女,走哪不是千万人奉承,何曾被人如此质问!
“好了。”天帝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你们先回冥界,此事朕与冥皇商量一番后,再做处分!”
天帝开口,天后也只能作罢,但是她的目光露出了阴狠之色。
天帝放她们走又如何,能不能回冥界,那还得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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