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诸子一双双惊异的目光望了过去。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钟羽，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言谈自若的样子。
场中逐渐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而隐居于小圣贤庄之内、隐秘于世的老者荀况……
此时却是抚了抚他那一把山羊胡的长髯。
略微点头。
露出了几分忖思之色。
张良脸皮抖了抖。
但饶是如此。
他却依旧侍立于一侧。
拱手向钟羽行之一礼。
声音略有些讶异地回问道：
“敢问帝君……所说三处不治之疾，可否明示？”
周遭的一众宾客皆是目光闪烁。
似是有些期冀地等待着钟羽的回答。
钟羽沉吟片刻。
薄薄的唇角处，却是露出了几分淡雅之至的笑意：
“儒门三处不治之症……其一，便是厚古薄今！”
铿锵话音落地。
场中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震！
不错！
厚古薄今！
儒家要义，当以克己复礼、天下大同为宗旨。
这里的克己复礼。
指的，自然是周礼，是周代王朝的统治秩序。
儒家理论，一向着重于抬高礼法地位。
对春秋战国“礼崩乐坏”的时局颇感痛心。
所以。
儒家治世之法，有一条要义，就是尊崇古制、贬损今制。
思想根源上，就有一种保守主义的开倒车倾向。
所谓“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儒门一学。
和西周的礼乐传统深度绑定，自然也就逃不开根子上的守旧倾向。
坐堂之下。
位于公子扶苏身旁的李斯则是微微点头。
他虽师承儒门。
但在思想倾向上，却更接近于法家的主张。
在大秦曾开启了商鞅变法的商君曾言道——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对儒门一派所提倡的克服周礼、因循守旧的学说。
李斯一向甚是嗤之以鼻。
如今帝君开篇其言。
倒是甚得其心。
“万川皆流、万事皆变。世间百态，向来从无定律之法！”
“更何况，周王室之礼崩乐坏，春秋战国数十代以来，已成滔滔江河之定势！不可逆转！”
“以旧日之法，治今日之事。”
“无异于刻舟求剑、邯郸学步！”
“固步自封之处……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诚为天下人耻笑耳！”
话音刚落。
四下哗然。
颜路、张良等人皆是面露为难之色。
道家人宗的逍遥子则是微微颔首。
对钟羽所言十分赞许。
小圣贤庄的荀况，一时间面露忖思之色。
听着这钟羽滔滔之语。
作为目前儒门一派隐居已久的长者。
他的心下也瞬间是掀起了一阵骇然。
这帝君所言。
字字句句……
皆是直指他儒门立学之本。
言辞尖锐、论断犀利。
即便是一把年纪的他，听其所言，也是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不知帝君其后所言……
又有何等玄机之论？
荀况侧耳倾听。
数息之后。
却见那钟羽又踱数步。
目光微凛，旋即又是悠悠开口道：
“至于这其二嘛……则是儒门之学过分注重礼教，却看轻法旨……”
“礼教者，乃西周礼乐文化之从属，贵胄家庭礼仪之集成，乃家天下也！”
“治民以礼，不若治民以法。”
“一者万民公平、二者条例清晰。”
“以礼教治天下者，必定是刑不上大夫、而礼教苛加于民众。”
“此……为贵族之治、为士大夫之治！而非……天下之治！”
郎朗之音落地。
抑扬顿挫的声调刚刚脱口。
整个小圣贤庄内。
旋即是响起了一片喝彩！
刑不上大夫、而礼教苛加于民众！
帝君一语……
便已是道尽这礼乐之治的本质！
此番见识超群、见微知著。
当真是令人叹服。
颜路、张良等人皆是面露惭色。
半晌无人敢应。
而庄园内帘幕后的荀子。
则是唉声叹气。
难道他儒道一门……
今日便要在这百家论道之前……
颜面扫地了吗？
而这时。
扶苏身旁的李斯却是眼神一亮。
率先站起身来，向钟羽微微拱手，恭敬地道：
“如此说来，帝君……可是赞同我法家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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