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生的老家又来了亲戚。这次是两位叔舅辈儿的同龄人。不大的客厅里再次烟雾缭绕。照旧他做东后去了南锣。秋生讲解着这一路上的寸草泥瓦。好似原本就生长在这里。
他的女友对此十分厌恶，两人毕业到今不过一年，工资不高，同居在屋顶最大的一间，算是我们这儿的地主阶级。每次秋生老家来人她就躲到闺蜜家去不肯露面，只能看看手机里的合影，让人羡慕下这又有学历又漂亮的女友小唯。
小唯心里有气儿不无道理，前不久有人介绍了新工作给秋生，最后他不但选择跳槽，还在新老板的洗脑下借钱入了股，开启创业。在自顾不暇时，老家却已传开，白秋生在北京当了老板。这往后三天两头的总有亲戚来探望。
可今天有些不同，也许是喝了假酒，又或是这两位叔舅多吹捧了几句，秋生觉得这套传统的接待流程有些意犹未尽。想想自己也早晚是要赚大钱的人，于是决定带着两人去按摩。
夜晚的麦子店儿热闹非凡，白秋生凭着和老板来过一次的印象找到了街边这家SPA会所。上次他不过是陪同，在偏厅享受了个足疗。面孔应该生的很，可没成想，前脚一进门，一大群香艳的女人就围了上来，个个都像老熟人般嘘寒问暖着：“好久不见！”
叔舅两人可算是开了眼，如此阵仗显然要比县城的小红房子好，摆明这白秋生是真有了大出息。秋生借着酒劲也彻底放飞了的自我，不但没有去到熟悉的偏厅，而是一路跟着几条大腿来到了竹林深处的三人包房。
“你在哪呢？”秋生接起小唯的电话第一句就被问的哑口无言。
“我...我陪咱叔和舅做个足疗，你...”还没等秋生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一旁的小叔见他面露难色马上明白了过来：“是你那个漂亮女朋友吧？”秋生没有吱声，自顾自的给小唯发着信息。
“不是我说，男人哪能一天让个人女管这管那的，你看家里你婶儿，除了喂喂牲口就是洗衣做饭，那农活也不耽误。咱老白家的媳妇，可不能惯这毛病。你看看你现在，这么多女人前呼后拥的。我告诉你她要这个脾气，换做是我，就算是天仙儿，也得考虑考虑喽！”说罢在期待中一脸享受的躺下。
三名穿着暴露的女人走了进来，昏暗的灯光下，除了脖子往上惨白，其他看也不出个美丑和肤色，唯独这包臀的短裙十分炸眼，叔舅俩心里早就开了花。
随着信用卡的划过，2万的会员卡到手，此次免单。看着手机里的短信，秋生酒醒了八成。
安排意犹未尽的两人抵达宾馆后，他回到了出租屋。小唯不在，明显还在生他的气。脱掉衣服，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精油气味，无欲后的空虚让他后悔办了那张卡。于是打定主意，明天一定去退掉。
天大亮，还没等秋生出门，叔舅两人就把他堵在了屋里。他心里清楚，要是今天不陪小唯，那肯定雪上加霜。
“呃...我公司临时有事，您看今天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可以在周围逛逛。”
“哦，这样啊，那忙也是应该的。你去吧，只是那个...”
“都是一家人，有事就说。”
“昨天你不是办了张卡吗，你看我和你叔两个大男人，也没啥可逛的，要不再是去按按。”
尽管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他还是把卡乖乖的递了出去。小唯下班回来，发现秋生乖乖的在屋里刷着手机。
“今天不去按摩了？”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别生气宝贝，我很早就回来了。叔舅和咱们年龄相仿，但平时很少出门，就是带他两去体验一下。”
“体验？手机拿来！”这句他没想到，平时小唯很少查看他的手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手机有啥好看的，你饿了吧...咱们...”
“拿来！”
小唯翻了没几下，冷笑了一声，将手机扔到床上：“行！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拎起包扭头走了出去。
手机页面停留下那条2万元的消费短信上。他追上去，但不大一会就失落的回来。看来这卡不论还剩多少，必须退掉。
“什么！他两还没走？”秋生一脸惊讶的站在SPA会所的前台。
“是呀哥！你这两位朋友真厉害，从上午到现在一直没出来。”
“他们都做什么了？”
“呦！那可多了。你放心我这一直给记着钟呢。”
秋生赶忙进去找。没想到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彻底傻眼儿。
见到有人进来，四人也并未惊慌。秋生门都没关扭头向前台冲去。
“多少钱，结账！”
“这钟还没到啊。哥你做个项目等等呗！”
“快点结账！”
只听到计算器上的一连串加号音，前台终于满意的抬起头：“您看下，给您优惠后一共是三万。”
“什么！三...万！”秋生自觉一阵幻听，脑袋里嗡嗡作响。
“没错呀，你看这全是几千的项目，这都七八个钟了。还有午饭烟茶。不会错的。”
回去的路上，叔舅俩明显看出了秋生的不悦，但吃人嘴短，只能尴尬的随行。但见方向还是去往宾馆，还是拉下了脸。
“咱们不是去吃饭？”他舅实在是憋不住多了句嘴。
秋生想着自己已经透支的信用卡，心中开始恼火，可碍于面子只能强撑：“晚上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吧。”说罢伸手拦了车。
小唯把这些牢骚全都说给了闺蜜，两人咒骂了一阵后缓和了下来。在小唯看来，男人一旦走进这些场所就不会是一次，她甚至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们俩多久做一次啊？质量怎么样？”
“去去去，恶心啥你说啥。两万块他就这么敢花了，真是不知道自己斤两。”小唯终于把苗头引向了收入。
“你这是心疼钱还是在生他的气呐？”
“都有吧...”
“那要是现在把钱拿回来，你会舒服吗？”
她自信的点了点头：“嗯，会！”
“那你还是心疼钱。他一月要是赚几十万你就不心疼。我跟你讲，就他那创业项目我身边好多朋友在做，起先很烧钱的，但是一旦有了效益就是翻倍回收。正好今晚有个局，你俩不是生气吗，正好谁也别见谁。我给介绍些大佬认识，有用没有的多认识点人总没坏处，咱都是外地人，在这混就得有个圈子。”
尽管小唯犹豫，可每次听到钱字儿就不由的心生焦虑，再看闺蜜态度十分诚恳，就欣然接受了。
两人精心装扮前往赴约。这是家古色古香的私人会所，里面除了装修奢华还供奉着各路神佛。小唯学着闺蜜的样子，逐一礼拜。看得出她是经常混迹于此。
她们和七八个着装考究的男人围坐在楠木桌前，小唯的相貌与骨子里的清纯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可她内心十分紧张，虽说也经历过的一些场合，但从未有过此刻的富贵气息。
男人们侃侃而谈，从政府资源，到融资上市，直至高尔夫球童，小唯似懂非懂的点头迎合着。不自然的眼神最后聚焦到对面的一位男士身上。这人姓张，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刚听闺蜜介绍说此人名下有几家海鲜餐厅。她突然想起了白秋生的创业项目正好是生鲜的采购配送。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根本插不进嘴。
散席后不急着离开的几人来到这里的茶室。小唯对茶略懂，很快两人搭上了话。
“你是做餐饮生意的？”
闺蜜拍了拍小唯，马上开始帮腔：“何止是这生意啊，张哥的买卖都快融资上市了。哎正好正好，你家那个不是做生鲜采购配送项目吗，看看有什么好关照啊！”
听完闺蜜的话，男人从直勾勾的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可他好像并没有听到后半句：“你...结婚啦？”
小唯被看的有些羞涩：“还没有，是...是我男朋友。”
男人为小唯添了茶：“哦！可以，加个微信回头发个报价单来。”
“谢谢您，那个回头我把我男朋友微信推给您，我让他...”
男人马上打断说：“不用不用，你发我就好，我平时很少加不认识的人，再说这事也是冲你。”
闺蜜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张老板十分主动要送小唯回家。一辆香槟色的豪车停在了楼下，小唯拒绝了男人要转场的邀请，缓步走下来。
她独自走进破旧昏暗的电梯，直至顶层，再走步梯回到了屋顶。一张双人床的房间，就是她口中要必须回到的家。
“你回来了？”白秋生坐起身，又惊喜又有点胆怯。
“嗯。”
“我以为你要在闺蜜家过夜，也没准备饭，你...”这时他才注意到小唯今天的装扮十分亮眼：“你这是，去哪了？”
“和闺蜜们吃了个饭，你那两个亲戚走了吗？”
“明天下午的车，放心吧。不用管了。”
“回头把你办的卡退了去。警告你再有下次咱两就拜拜。”
“退！一定退！”说着挪动身体上前一把抱住小唯，用嘴蹭着她的脖子，大力的吸着气：“你今天真漂亮！”
小唯一把推开她：“滚！好好反省去。还有件事，把你们公司供货的报价单给我发一份。”
“你要做啥？”
此时，小唯脑海中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哦...我闺蜜的一朋友，做餐饮的。发给他看看有没有采购需求。”
“呦，那太好了，微信推给我，我来联系。”
“都说了是闺蜜的朋友，爱发不发！我去洗澡。”
“好好好，哎你等等再洗，隔壁那胖哥们用着呢。还有人家可投诉你啦，说你每次洗澡时间太长。这女人洗澡......”
她的心情本就像刚从广阔天空跌落进夹缝中的鸟，现在洗澡的自由也不复存在，其实根本也没存在过，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感觉让她窒息，听着白秋生的话她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采购的事情并不顺利，虽然张老板帮了忙，可第一批海鲜就出了问题。因为白秋生的公司成本腰斩，运输包装出现了缩水，导致所有螺肉变质。可让白秋生和他的合伙人老板诧异的是，收购方竟然照原价结了尾款。
期间张老板多次邀约小唯吃饭饮茶，小唯为了弥补秋生的过错，也去了几次。但都仅限于工作餐和下午茶。闺蜜碍于白秋生的面子，也只是暗示她的做法有些不上道。
这晚，小唯再次因为卫生间的使用问题和隔壁的胖哥们吵了起来。白秋生说是劝架，却只是把小唯拉回了屋里。
“你拉我干什么？”
“行了行了，都是邻居，你这大吵大叫的像什么呀！”
“白秋生！我是你女朋友，你帮着外人说我是吧。”
“不是女朋友的问题，这咱也得讲理吧！”
“讲理！你讲理，你每天只知道讲理！能讲出钱吗？你根本就是懦弱。家里一拨拨的来人你磨不开面子，借钱去创业，帮你联系生意你一次都做不好。上次退卡的钱呢！没退是吧，你还想着去按摩。我看你这个月信用卡怎么还！贷款怎么办！自己没本事好高骛远。看看这个家，看看我们的生活。真是够了！”
“你看你看！我又没说什么！”白秋生见她真急了，自觉有愧赶忙服软。
小唯这次留下了泪水，语气不再激烈：“我倒是希望你能说些什么。”
“我会努力的，真的！宝贝你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上好的生活，别哭了。”
“分手吧...”小唯越来越平静。
“你...你说什么呢，别闹了宝贝。”
“我认真的...”
那天，小唯走了，离开了屋顶的家，不知搬往何处。白秋生失魂了许久，邻居都经常听到他在夜晚抽泣祈求，还总是买醉不归。也许是睹物思人，没多久，他也搬离了这里。这件豪华单间失去了主人。却总回荡着两人嬉戏的声音。隔壁的胖哥们也许会责怪自己做了那根引线，从此他也失去了听房的慰藉。
（时隔3个月的采访选段）
小唯说：“彻底结束了，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分甜蜜大学生活，因为那时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可这一年多，我们每天每天都只是在计算，计算着吃住，计算着上下班的路程。我失望的并不是现实，也许这座城里我们也只是过客，就像我们对那屋顶一样。北京让人充满希望，也让我们退却了稚气回归现实。但我可以选择，我想秋生也会更好。我没有和那个老板在一起，可我们还是做了。我的裙下才是他真正想要采购的螺肉，仅此而已。我获得另一份工作，也会努力下去。也许有一天实现了理想，直到满足的空虚时，回忆中的屋顶才会充满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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