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三个单词她有两个都不认识，但这几个词对她的意义她好像知道，新名字Youth代表朋友，之沐的名字Nox代表默契，洛夫古德代表—偏爱。这个想法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马上把桌上的纸叠起收好。
小艾为了使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这么红，用手扶着低低的头，一动不动。张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小艾说没事，只是有点困了。
“我看你中午没午休，一直在写作业。”
“我在学校写作业，不会的话还能问问别人，回家只能独自痛苦。”
“你要是有不会的我可以给你讲。”张静说，“虽然我水平也有限。”
“你总是谦虚，你刚刚给我起的名字可获得一致好评。”
“一致好评？不就你前面那位说起的还行吗？哪来的一致好评。”
“反正我喜欢，你英语应该挺好的吧！平时都怎么学的？”小艾问完后觉得有点唐突，她的初中同学大多都害怕向别人传授自己的学习经验，生怕别人知道后会赶超自己。
“还是得先预习，提前标注出在课文中出现的单词和词组，好多人只记单词不重视词组，多积累词组在写作文时也能派上用场。跟着磁带听原文，多读几遍后单词也认识了，听力也练习了。”张静一口气说了好多，“我平时就是用这个笨方法学的。”
邵艾佩服她的用功和坦诚。这些方法英语老师也说过，但能做到的人不多。能坦白自己做到的人就更少了。
“有个学霸同桌我想不学好都难。”小艾说，“我家住五马路附近，你家住哪？放学一块走吗？”
“今天先不一起走了，改天吧！”张静说完低下头摆弄着笔，已经不见刚刚向邵艾介绍学习方法时的自信。
“大家填写一下家庭情况调查表，写完交给张翔就能放学了。”黄维莉站在教室门口说道。
一张表格里面需要填写家庭住址，父母基本信息、工作单位、职称等，内容不多。邵艾很快填好表准备交给班长时时张静叫住了她。
“你等等我，咱们一起交吧！”
“你还没写完呢，一会人多取自行车该不好取了。”开学第一天放学小艾只想马上飞奔回家，“就几行字，你还没写完呢？”
张静没说话，从她拿笔的姿势来看表格在写的过程中是断断续续的，不太流畅。
“写完了，我帮你去交吧!”
张静把自己的那张放在小艾下面，只过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都已经写完了，张翔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她们交完表后正值放学高峰期，所有人都鱼贯而入地涌向车棚后再像撒网一样散开。张静与小艾在校门口道别。
家庭调查表的唯一问题，在于根本上的莫名其妙。诚然，家庭调查表的真正意义是要去帮助家庭有困难的学生。它只作用于家庭条件不好但是成绩很好的学生身上，这在接受资助的群体中又是少之又少的数量。这小一部分人学校又不会因为他家庭困难但是成绩优秀就区别对待。学校的重点大学升学率与铢两分寸的困难补助相比谁轻孰重？但是家庭困难的学生不一定是成绩优秀的，成绩不行家庭条件也不好的人得到困难补助后更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冷眼。而且有的老师会依据学生父母工作单位分配学生素质，依据学生父母收入判断学生性格，依据学生家庭住址划分阶级。
入秋后邵艾父母经营的空调店逐渐进入了淡季，邵母每天会回来给她做饭，邵母询问女儿第一天的听课情况，上课时能不能跟得上，小艾说还行吧，就是数学听的有点懵。没敢说物理课时她走神后闹出的笑话。
“第一节数学课就听的懵？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凉拌。”
“你那些同学里，学习比你好的应该有不少吧？”
“嗯，我同桌学习就不错，今天还让我有不会的题问她呢？”小艾回答道。
“你多跟人家学习学习，爸妈在学习上也帮不了你，我们也不懂，回头让你同桌来家里吃饭，多搞好搞好关系。”
“要是学习特别好的男同学也能来家里吃饭吗？”小艾试探地说。
“你需要多少个人扶贫？一个人还不够？先好好听课，别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再多的人给你讲，你不动脑子也学不会，知道吗？你爸就老让你做题时多思考。”邵母说，“你看看你爸每天在店里多累，你以后可得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别东跑西跑的。”
“我爸现在不仅夏天有空调冬天也有空调。”
“都给你爸冻上了。”
说罢母女俩哈哈大笑。
自从之沐上次告诉邵艾QQ号后，小艾就盼着周末的到来。一周五天上学，只要熬过前三天，就离胜利不远了。但最难熬的是周三，因为上午下午分别都有两节数学课。
“上课之前先跟大家宣布一个消息，任命张彪当选咱们高一六班的数学课代表。”黄维莉说，“张彪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在角落里好像有一个人半蹲半座着起来后又被摁了下去。
“谁啊？人呢？”小艾问旁边的张静。
“刚才不站起来了吗？坐暖气旁边的那个。”
邵艾看向暖气旁边的人，“他是跳级来的大学霸是么?”
每个第一次看见张彪的人可能都和小艾有同样的感受，他的身高与年龄极不相符。坐在靠窗角落边的张彪，身高不足一米四，智力一百四。由于腺垂体分泌的生长激素缺乏，导致他生长发育障碍，但人却七窍玲珑，初中曾在华罗庚金杯获得过二等奖。他坐在一群正在发育着下巴长着青蒿蒿胡子的小野兽们中间，显得尤其单纯可爱。
“你说他英文名是不是叫Peter?”小艾探着头跟坐在前面的之沐说。
坐在前面的之沐侧过脸对着她笑了笑。
在之后他们分开的很多时间里，小艾总会忆起之沐的面容。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冰凉凉的在每一次他给她讲数学题时偶然地接触；从后面看略内扣的宽肩正正好好可以挡住小艾偷懒时的体贴；变得刚刚好的声线，在书桌上唱起《借口》时动人的表情；在别处与她目光相交时又慌忙躲避开的羞赧。随着这些记忆的叠涌，他的脸孔一点点地浮现上来，但是最先闯进她脑海里的还是之沐的侧脸，大抵正是每一个坐在他身后的灼灼韶华里，看见的总是他的侧影弧线。
下课后张彪准备把作业汇总交给黄老师，但每个组还有几个人正在改，小艾就是其中一个，张彪新官上任三把火走过来跟她说，你写不完我就不要了，自己交给黄老师那去吧。
“上午两节课都是数学，你现在给她她也判不了，你第二节课再交一样。”
“第一节课后交和第二节课后交不一样。”张彪说，“现在要干的事就得现在干，我跟他们几个也说过了，一会你们都自己交给黄老师去吧。”
“你昨天抄我作业上面有两道错题，改了没有？”小艾问向之沐。
“没改，错就错吧，又不是考试。”
“你不改，我更得改了，老师肯定会认为我是抄你的。”
“你还是快点交吧！单独交给黄老师更容易引起她的注意，做错的又不止咱们俩，她记不住。Peter马上要走了，你先交了再说，做错的弄明白就行，作业就这么回事。”
小艾听着之沐的歪理忙拦住跨出大门的张彪，随即把自己的作业塞在中间。
邱之沐乐观地估计了小艾作业的错误程度，全班的作业中只有他们俩个人犯的错误相同且弱智。
“等会我喊到名字的，中午来办公室改作业。”黄维莉说。
喊到名字的人陆陆续续地去拿自己的作业，问题比较大的要在办公室里老师地监督下修改，小艾不想害之沐在办公室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撅着改作业，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黄维莉每次念名字时小艾那种既想听见是自己又怕听见是自己，看着其他人来来回回在教室与办公室之间穿行，又开始新一轮的焦虑等待，就好像一个人即将被枪毙，因为枪屡次卡壳，导致每一次行刑都只是开始，如此往复，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还令人恐惧。
“邱之沐，邵艾。过来！”黄维莉朝教室喊道。
“你们俩是谁抄谁的。”黄维莉问
“我抄她的。”之沐回答
“看出来了。”
黄维莉看出的不仅是谁抄谁的作业，还看出来了他们的智力水平。
“邵艾你这个作业错的比较离谱，是上课没听懂吗？高中数学知识量是初中时的四倍，咱们学校又定了自主教材，书上习题平时不会集中讲解。要认真对待作业，不会做也不要抄别人的，谁作业中问题暴露的多我会单独给他叫过来辅导。”黄维莉说，“邱之沐你明白她这两道题错在哪吗？你给她讲讲，我听着。”
小艾舒了一口气，在办公室里面重新听着邱之沐讲了一遍同昨天一摸一样的题。
她忘不了改作业的那个午后，当黄维莉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念时，邵艾竟有一瞬间不再感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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