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亭外
“什么？你说你叫什么？”秦黎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要跳起来。
已经转身要走的王玄策惊道：“在下王玄策，小公子识得在下？”
“哦，哈哈哈，”秦黎干笑一声，这可是一人可当百万的绝对猛人，史书上也是不见首尾，最大官职是朝散大夫，但借力打力的灭掉三十多个国家，居然会和我在这灞桥相遇于道左！
“兄台可是挂角读书、月光夜读的太原王玄策？”秦黎笑问。把书挂在牛角上，在月光里读书，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是穷书生的专属技能，可以放心忽悠。
王玄策怔了一下，自己耕田的时候，是把竹简挂在牛角上，因为不带着它就被人偷了啊？在纸书上我把字抄的那么大，就是为了省点灯油钱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干过，怎么，传言都到了长安了么？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王玄策打了个辑，惴惴的说道：“在下也是无奈之举，倒叫小公子耻笑了。”
画风不对啊？我是想夸夸你，套个交情，你怎么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
秦黎笑道：“读书人，古有匡衡凿壁偷光，后有蒲山公牛角挂书，也算是名垂青史的佳话了，吾辈自不让古人专美于前。”看那王玄策的反应，这是说对路了。转又一叹，盯着对方眼神慢慢说道：“吾朝连年征战，民生疾苦。人家穷苦的，家道败落的，因病破家的，但书总是要读的么？这牛角月光，天赐之物，取来用用，有何不可？”
这就对了，在说到因病破家处，王玄策眼神是散乱的。秦黎断定，他家人必有重病，还迁延不治，拖累了家境。
“唉！”王玄策一声长叹，道：“小公子冰雪聪明，颖悟绝伦，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在下自愧不如。如果不是…不是…嗨，在下倒是想与公子倾心相交一番。”
秦黎一看有戏，就接道：“呵呵，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为交友。《后汉书》兄台是白读了么？祢衡和孔融相差几何？人贵相知，又何须在意年岁这些虚节？”
王玄策支吾了一下，道：“倒是在下愚钝了。”想了一下又问道，“不知公子出身那个世家，年龄几何？”
秦黎说道：“王兄，愚弟乃是翼国公的族侄，单名黎，年方八岁，王兄唤我秦黎或者小黎即可。”
此时王玄策也不再矫情，就说：“原来是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府的翼国公家的麟儿，那愚兄就托大唤你一声小黎便是。”
拿下！秦黎快笑破肚皮。
和王玄策交谈后，证实了秦黎的猜测。王玄策确实是因家母重病，所以才跑到长安找族叔借钱的。不料族叔只给他一点盘缠，就打发他到洛阳姑母那去了。
秦黎开口道：“王大哥，这趟洛阳，不去也罢！听说那孙思邈道长正在王屋山采药，我这儿有个古方和一些心得，正想请孙神仙参详参详，你也一并带去吧。”说完就让同行的秦伯去车上取些银锭来。
这王玄策本就是个知进识退的聪明人，也不推辞，说了声哥哥就生受了，也就应了。
秦黎转头看看四周，说道：“虽是二月，大哥你看，草尖都开始泛绿了，漫山遍野的。近处有牧笛，远处有远山。人人都在这里依依相送，可我却是孤孤单单的。好在让我碰到了大哥，否则我这个仅有的知己也从此失之交臂了呢。”
看秦黎直立亭边，王玄策也起身观察起周围的景物来。随着秦黎话语，他也进入了秦黎的语境里，他看到了古道，看到了青草，看到了夕阳，看到了远山，他甚至看到了他的这个好兄弟的背影，虽然稚气未脱，却显绝世而独立。
这时，秦黎开口吟道：长亭外，古道边。
王玄策立刻接道：芳草碧连天。
秦黎想了一下：晚风拂柳笛声残。
王玄策毫不迟疑：夕阳山外山。
秦黎笑了：天之涯，海之角。
王玄策思索片刻：知交半零落。
秦黎回身躬躬身：一斛浊酒尽余欢。
王玄策也躬下了身体，缓缓出口：今宵别梦寒。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秦黎一拱手道：“永不相弃！”
王玄策也拱起了手：“生死相依！”
旁边的裴寂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听到一人一句的赋诗，越听越觉得惊奇，到了最后，他已经震惊无比了。
他震惊那个岌岌无名的书生，居然有如此的才华。他更震惊于那个小孩儿，真是少年奇葩，惊才绝艳。这两个人，都是天纵奇才啊！裴寂默默的记住了俩人的名子。
等秦伯回来的时候，秦黎发现他腿脚有些不利落，走路的姿势像个螃蟹似的。再一看，衣服后边长出个树杈来，然后就是一张瓷娃娃一样的小脸蛋。身后还飞着一只小鸟，啾啾的叫个不停。
小丫头咯咯笑着扑进秦黎的怀里说道：“嘻嘻，彩儿在车里躲着呢！”彩儿唧唧呱呱的说着：“哥哥出门却不带彩儿，彩儿都哭了呢。早晨趁娘亲不注意，就跑到车里了呢！要不是秦伯看见彩儿，彩儿还能躲好久呢！”
我的个天啊！秦黎正奇怪早上为啥没见着彩儿，还以为她睡懒觉没爬起来呢。没想到人家早来了，还陪了他走二十里地！这要是刚刚秦伯不发现她……
看着眼前这么个手执一截树枝、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秦黎无语了。看着秦伯走过来正要张口，秦黎摇摇头。虽然这小丫头在府里一向胆大包天，是个敢把天都戳破的主，但她自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娘亲半步，最多一晚上，就会哭着找娘亲了。正好，后边还有几十里路，陪她玩一玩，到了灞水住一晚，明天她自己就该嚷嚷着回去了。
送走王玄策，秦黎快步钻进车里，车中李勋还在等着他。
李勋见他进来，立刻接过秦黎脱下的衣服，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着，一边说道：“小少爷，昨天夫人教了好久，你放心，装扮你没问题，你就在齐州等着就是。要是途中碰上个小毛贼，我就大喝一声：大侠秦黎在此！”秦黎一听乐了，上道！不愧是从小的伴当，就拍了他一巴掌。
李先生也帮着儿子整理着披风，口中赞道：“你那个独创的钉头鼠尾的大字不错，刚刚吟的那个长亭外也甚好。嗯，黎儿，日后要勤加努力了。”
而裴寂他们，也在纷纷议论着这个长亭外。一时间，从灞桥开始，长亭外，风一样的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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