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历静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湘州平江郡赤文县红庙村。
张雁花了几天时间,好好地安葬了父亲和乡亲们。他悲伤地在父亲墓前流下眼泪,默默无言。
然后将父亲使用了十几年的大弓与大刀都埋藏在家中床底下的暗格里,留作纪念。又漫天烧纸祭奠了父亲与乡亲们。
一切办妥之后,张雁复仇的欲望熊熊燃烧。他背起自己的弓、箭,挎上腰刀,迈开大步往百里外的赤文县衙赶去。他决心要去告状,要同官府一同捉拿这杀父贼人。
一路上,张雁思来想去,由那日地上点点血迹,足迹,死马的品相等等线索看来,他隐约可以猜到能骑高头大马,以粗暴的刀法将武艺精熟的父亲斩首、屠戮全村百余口之人,必然是久经厮杀的武艺高强匪徒,兴许还曾在军中服役,才下手如此准确暴烈。
只是张雁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从年纪尚小开始便一直随父亲在山中靠山吃山、打猎为生。如今突遭变故自然首先想到官府。他固然从小就知道父亲教导给自己的关于丛林野兽之间弱肉强食、自相残杀的道理,但却难以想象人性卑劣,竟有燕国的军士做出杀戮本国无辜百姓,冒充军功的卑劣事迹。他仍以为或许是逃兵流寇、敌国斥候一类人所为。
要知道燕国地处南境,强敌环伺。北有魏国侵袭,南与梁国接壤,东边是越国,西面有秦国。
五国征战不休已经超过一百年,过去也曾有过军中斥候、乡野豪杰之辈越境潜入,灭村立功而还,以取得功名之事发生。
张雁只希望在自己寻到那贼人之前,那贼人莫要死在他人手上,张雁要亲自转下其头颅,报仇雪恨。
大半日脚程,张雁的速度也算快,已经快走到了赤文县城二十里外的官道上。
这官道修在树林之中,只见不远处林荫之间有一座小亭,供行人休息。
亭边有三人正骑在马上,停着说话,分别是一黑甲将军与二中年小吏。
那两个中年小吏正停着与黑甲将军点头哈腰地说话讨好,作揖行礼个不停。
那黑甲将军确是神色倨傲,说不几句就面露不耐烦的神色,策马扬尘而去。
两小吏则向着黑甲将军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呐喊着“将军慢走”“将军保重”之类的话,直到其背影消失不见。
张雁本自顾自走着,不与他们交集。但那马上一中年人大呼三声将军保重之后,转身看见了张雁,于是主动策马上前来唤住张雁。
张雁仔细端详一下来人,发现其中一人竟是父亲旧时好友,自己唤作伯父的记事吏彭瑞。张雁见到故人,登时悲从中来,哀声道:“瑞伯父,我父亲与红庙村诸村民皆为盗匪所杀,偌大村庄,如今只我一人幸存了也!”
彭瑞闻言,大惊失色道:“好侄儿,几日不见,怎会如此啊!”
张雁悲愤地说:“伯父,我正要前去县衙报官,还请伯父送我一程。我定要亲手杀了那贼人。”
彭瑞说:“可我听闻是你们红庙村有贼人过境作乱,恰巧被冯悍将军遇见,已将其斩杀了呀。”
张雁满是疑惑的说:“何来什么冯悍将军?我在村中多日,亲手埋葬父老乡亲们,就从未见过什么将军呐!”
彭瑞端坐在马上,他的瞳孔骤缩,脸色一下变得严峻起来,几息的沉思后,他下马来到张雁面前,贴耳密语道:“侄儿且莫去县衙,先去我家中坐坐,伯父我有话要与你商量。”
张雁见他说的严肃,于是暂且按捺心中疑惑,待彭瑞与另一小吏告别后,紧随彭瑞来到了他家中。
入夜,赤文县城城南,彭瑞家。此处装潢虽然不算豪奢富贵,但依旧是也有小院落,青砖红瓦,惬意之所。
彭瑞的妻子王氏热情接待了张雁,正在厨房弄第三个菜。
饭桌上,有肉有蛋,有酒有蔬菜,张雁与彭瑞相对而坐。
推杯换盏,叙述旧情之后,彭瑞开始问起那日惨状。
张雁简短说道:“那日下午,与往常无异,我去往了山中打猎摘野菜。傍晚时节才回到家中,回家时我发现本该在喝酒休憩的父亲竟然不在,家中黄狗异常躁动。父亲的刀与弓箭都不见了,于是心中感觉不妙,带着黄狗去村中找寻父亲。”
张雁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说道:“离村子还有挺远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血腥味,很浓的血腥味。我当时急忙过去,到了以后,只见到血流成河,满地是父老乡亲们的尸体。还有手脚筋皆断了、趴在地上,已经尸首分离了的父亲。”
说到这里,张雁已经哽咽,泪流满面。
“我见到了一匹死去的军马,高大健壮,其身上装扮看着就似军中战马。我发了疯似的追着那杀人凶手离去的脚印,可惜他以离去多时,身上的气味也已经在河中洗过,我家小黄追踪不到。”
“我只好返回村子里,一一地给乡亲们挖坑埋葬。整整三天,我终于做完了。”
“于是我来到县城,希望向官府报案申冤。伯父请助我报仇!”
张雁的泪水止不住流出,可他的眼神却坚定明亮,仿佛在反复展示着他的报仇决心。
彭瑞听张雁说完也已经泪流不止,怒火攻心。
彭瑞动情地说:“我与你父亲相识已经三十余年了,从年少时我们就是友人,未曾想今日竟然有如此噩耗。真是天命无常,那该杀的贼人,该死!”
两人对饮于是几杯,以解愁绪。
稍作平复之后,彭瑞却是满脸忌惮的样子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对张雁说:“侄儿,你有所不知。前几日有平江节度使饶富大人麾下冯悍将军前来邀功,还有人作证,说是斩了作乱贼人,提着贼人尸首便来领赏,县令大为喜悦,奖励许多,还说要向朝廷请功。”
张雁满面疑惑道:“莫非这冯悍将军真的杀死了贼人?”
彭瑞面色凝重,他对张雁说道:“侄儿,个中细碎,大有深意。如今陛下久病,丞相慕容犀权威日重,各大世家又自成一派,再加上边境四国垂涎。我燕国乱象将至啊,乱世之中,必有小人得势。”
张雁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他问道:“伯父,这与我们的事有什么干系吗?”
彭瑞道:“侄儿,你若答应我不要冲动而为,我便告知你。”
张雁点头应诺。
彭瑞并不多说,只是嘴唇轻启、惜字如金的缓缓说了四个字:“杀、良、冒、功。”
张雁登时呆住了,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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