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在我心中,怎会在地狱里?
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要看她一眼。
为此,我将她的皮剥下缝制在了染成悒郁暗色的画卷上,要画一只有她一样红色眼睛的鸟儿,要画一枝与她一样身穿褶皱的红色披肩的罂粟花,都给姐姐作陪。
......
罕见的日光洒在街道上。
人们兴奋地惊叹着,诵读着神的赞歌。
在这厚重云层遮天蔽日,太阳几近在人类的眼中熄灭的时代,这座被称为“太阳庇佑着的圣地”的阿波罗城是仅剩的有机会沐浴于阳光之下的地方。
一位旅行者在三十多年前踏足这片当时尚未开发的土地,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会出现阳光。对太阳神有热切渴望的人们立刻在这里建立一座新的城市,以光明与预言之神阿波罗的尊名命名它。
时至今日,这里已经成为遍布虔诚信仰的宗教之城。
但就在太阳神的虔诚信徒们都在为这他们期待已久的闪耀着的太阳而欢愉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到一名少年的黯淡离场——如果让那些信徒们发现少年看向那璀璨金光时眼中的惊恐,他们势必要抓住那名少年严刑拷打其对太阳神大不敬的理由。
少年名叫裴冬青。
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恐怕都是一个可怕的词语:恶魔。这个词汇并非是对其性格的描述,而是对他外貌的最佳概括。你能看到:少年的肤色惨白乃至青白,容色殊丽似鬼,像画卷被火舌舔舐到最后化为灰烬前的明暗画影。眼的颜色看不分明,却依稀觉得有光,形状像杏仁似的,尖处微向上挑起。
自从有印象起,裴冬青的皮肤都是那副模样。表象为惨白的颜色,而发丝眼珠呈现纯黑,似乎患有一种奇怪的色素缺失。因为这种病,所有人都说……他像个真正的怪物。
也因为这种病,在这太阳庇佑着的圣地,他竟连阳光都见不得。
在旁人看来,少年的生活是凄惨的,痛苦的。也许他上辈子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这种先天的疾病正是上帝对其的惩罚;但在裴冬青自己看来,即使是忍受着他人异样的眼光,即使是过着惨淡穷苦的日子,自己的生活也是宁静美好的。
只要有莎莉丝特在。
莎莉丝特比他年长6岁,是她捡回了被抛弃的裴冬青。两人共同扶持着生活,白日里她会打工,而他去神的学院里呆着,能够听上几节课。等到夜晚来临,莎莉丝特姐姐就捧着他作的笔记读书,他则找些修葺机械的活计去做。
虽然穷,但宁静而快乐。
裴冬青绕进幽深昏暗的小巷,再一次清点兜里被郑重装好的硬币——八枚刻着首都政府首脑的铜币,他两天的工钱,可以买四根软乎温厚的面包,这将是他和姐姐的晚餐。
更多时候他们只能吃发冷的干硬的面包,出大价钱来买这些新鲜出炉的面包,对于裴冬青和莎莉丝特来讲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盘算着的少年扭头看向巷外街道逐渐消散的阳光。
太阳显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只要再等待片刻,他就可以去购买美味的面包了。
......
裴冬青紧紧抱着鼓囊囊的纸袋,感受着刚出炉面包的温热。
他心不在焉地在街道的边缘行走着,一个不注意撞上街边的行人。那人踉踉跄跄地转身,本想咒骂些什么,但看到裴冬青后,又好像吓到一般闭上了嘴。
裴冬青回过神来,躲闪着目光,低声说了句抱歉,加快步伐离开。
他刚才在想,莎莉丝特看到这袋香喷喷的面包会有什么反应——
实际上,莎莉丝特只给了他四枚铜币。只是裴冬青这两天做工被阔气的客人赏了小费,再加上平时省吃俭用存下不少积蓄,想给姐姐改善下伙食。
昨天他还偷摸买来一小瓶黄油,虽然是最廉价的种类,也明码标价足足一个银币。平日里他们是绝对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和老板磨了许久才将其降价到十二个铜币成交。
莎莉丝特向来不买这些不能填饱肚子的调味品,按照她的话来说,实用才是实惠。
如果姐姐知道了会说什么?
会感动,欣慰,和我一起享用这顿美餐?又或者是会训斥我这种奢侈的行为?不过莎莉丝特姐姐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就算是斥责,也会是温柔地教训我吧。
裴冬青浮想联翩,嘴角不自觉上扬。
“无关人员都让开!这里可不是你们看热闹的地方!”
严肃的吆喝声打断裴冬青的思绪,他抬起头,发现已经到家了。不知因为何事,楼下聚集了喧闹的人群,挡住他的去路。
吆喝声过后,喧嚣的人群止住讨论,悻悻离开。失去视野的遮挡,他才看见前面拉起的警戒线、警戒线后不满的警察以及旁边停留的飞行器。
飞行器的外侧印着太阳。
“嗯?”警官看向一动不动的裴冬青,不耐烦地说:“你没听明白吗?无关人员都离开,这里刚刚发生命案,不是你们看热闹的时候!”
警官高高在上的目光让裴冬青想要后退,他之前很少和这些公职人员打交道,但他也是知道这些嚣张跋扈的警官们总是横行霸道的。但是......命案?
裴冬青紧张地吞咽口水,本就轻微的说话声更是小上几分:“那个,警官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呃......那个,我就是这里的住户,我不是无关人员。”
“啊?”
警官盯着裴冬青看了两秒,突然瞪大双眼。
很快,他掏出手机,一番操作之后不可置信地将手机中的那张照片和裴冬青来回比对,最后露出悲伤且怜悯的表情:“你是裴冬青?哦,天呐。孩子,看上去你的年龄并不大,却三番五次地经历这样的事情,我有些不忍心开口,但......”
在裴冬青错愕的目光下,警官缓缓开口:“莎莉丝特死了,就在刚才。”
啪嗒。
纸袋掉在地上,面包缓缓滑出,沾染上沙砾与泥泞。
好像空间与时间在此刻被凝固,冻结,又被什么东西打碎一般——裴冬青的耳边只剩下轰鸣,以及自己声声不绝的强烈的心跳。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仍然萦绕心头。
那种悲愤,那种痛苦,那种莫名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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