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个学期,人生最挣扎的阶段之一。
一开学就好像是被保护的珍稀动物一样地看待,巴不得把三年级的所有学生全都送到隔离区去,那里最好是没有任何噪音,除了纸张的翻动声,最好什么都没有。
走在教室外面都像是被无数怜悯与恐惧的双眼盯着,在一二年级的同学看来,三年级的学生是被关在教室里被老师无尽虐待的动物。但是,对于三年级的学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日子过得反而充实,基**静。
夏伊平静的生活又于三月末被打断,奶奶的突然胃不舒服结果被查出了竟然是胃癌,这让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夏伊更是。奶奶住进了医院,爸爸萧雉也第一时间赶回来了,每天都有亲戚守在奶奶的病床旁边,近的,远的,都带着慰问与无力的鼓励,童薇薇家和叶莫家也是全员出动。
他们表面上都在笑着跟躺着的奶奶聊天,但一出病房他们都会默默地擦眼泪,摇头惋惜。这已经被夏伊见到过好几次了,每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都是在提醒她奶奶的病是真的。她时时刻刻都在骗自己,生一次病怎么会治不好呢,肯定能治好的。
骗到几乎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谎言,因为周围人也都在骗她,说奶奶是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所以她沉浸在了谎言里,她心甘情愿。
只有这样她在奶奶面前才会表现地坚强,才能保持跟奶奶对话不颤抖,才能装出撒娇顽皮,才能哄奶奶开心,才能鼓励奶奶。
她多少次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声大哭,紧绷的心一放松不分白天黑夜地哭。她无助地怨天怨地怨上帝,然后又迷茫地祈祷,只希望奶奶的病好起来。
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她真的不想失去奶奶,奶奶是那么无私地爱着她,她还没有机会好好感谢奶奶呢,奶奶曾经说要把她亲手交给爱她的男人,她还没有做到呢;奶奶应该要好好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看着她念完大学,然后看着她同爱她的男人走进礼堂;奶奶现在怎么能生病呢。
奶奶说,如果以后用人欺负她,她拄着拐杖都会去帮助我们夏伊;奶奶说,等夏伊长大了,奶奶每一个生日都要让夏伊给她过,现在你怎么就生病了呢,夏伊的心像被一双大手用力捏紧了似的,阵阵疼痛。
有时候她真想就这么疼得晕过去算了,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好。但每次都不能如愿,只有哭泣到眼睛干涩疲惫不堪时她才会昏昏睡去。
五月第三个星期六,奶奶永远地离开了她。那天早上起床开始,夏伊就莫名地感到不安,那天朝霞红得出奇,以至于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同学们都纷纷跑不出观看,夏伊坐在窗口只把头转过去就可以看到,一片火红延伸到很远,地面却没有被红光染红,仍旧是铅灰色的。
周围的同学都惊呼起来,只有夏伊无声地落下了眼泪,她心里是无比平静的,近乎麻木,她的眼泪像是变成了小小的个体,好像她眼睛里的泪水已经不属于她了,它们像是想什么时候流出来就什么时候流出似的,完全没有夏伊控制的余地。
这时候大家的主要力都集中在天空,也没人注意夏伊的怪异举动。整个上午她都没能正常上课,眼泪不停地溢出,她一直用手托住头,面朝场外,让眼泪自己流了干,干了又流下来。天空恢复了正常,在平时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傍晚一放学夏伊就直奔去了医院,一旁陪伴着的童薇薇一直安慰着夏伊,让她别这么急,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夏伊的预感没有错,她赶到医院,一出电梯她便听到了哭声,她终于疯了般甩开童薇薇跑进了病房。她走进病房的时候强忍着情绪,她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她走到病床边掀开那块刺眼的白色床单,很镇定但声音有些颤抖地呼唤了三声“奶奶”,她边喊边端详着奶奶安详的脸,像奶奶平常睡着时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没有了血色罢了。
第三声叫完的时候夏伊终于控制不住拼命哭喊起来,大叫着让奶奶醒过来。周围的大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夏伊,就同她年幼时妈妈刚离她而去,他们也是用同样的眼光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只是当时她还小,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
事情发生地这么突然,夏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她怪自己当时没在奶奶身边,奶奶在最后时刻肯定有话要对她说的,哪怕是她以前一直最平常的唠叨“要听话”。
夏伊无法接受最爱对她唠叨的奶奶竟然一句话没跟她说就这么永远离开了她,从此以后都不再跟她说话,不再跟她唠叨了。
晚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家,客厅里已经设好了奶奶的灵位,平时空荡荡的房子里人头传动,很多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无声地忙碌着。夏伊也安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喊了,眼泪也几乎流干了,眼睛生生地疼。但只要她以后头看到奶奶的照片慈祥地看着她,眼泪就又汹涌而出。
爸爸也已经疲惫不堪,双眼布满了红血丝,面目呆滞地在夏伊身边坐了一会,然后他心疼地对夏伊说:“回房去吧。”
夏伊转头看着一脸憔悴的爸爸,心疼地抚摸了一下爸爸的脸,然后她点点头拖着沉重的双腿往楼梯上走,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是表弟,他的早熟让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看起来特别懂事,就算他从小就爱强迫让自己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坚强,后来渐渐也让很多人认为他就是个沉着稳重的孩子。
但是这一次他坐在昏暗的楼梯口一个人哭泣,因为他爱他的外婆,他知道爱她的外婆已经了。
夏伊看着这个平时很勇敢很男子汉的小家伙这么伤心,心里无比地难受,然后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哭,疲惫了就停下来,互相为对方擦干眼泪,互相作了安慰,安慰了又哭,总是反反复复,无法停止。
夏伊不知道这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她就这么一直守在奶奶身边,后来泪也干了,呆呆地着,麻木地听着前来悼念的人的各种强调的哭声。
夏伊对这些声音本能的反感,但是要是这些尖锐的声音能唤醒奶奶那该多好,
偶然在一次大人间的谈话中夏伊得知原来奶奶离开前是十分痛苦的,开始是肚子疼,然后好像全身都在疼,疼得抽搐,那时候连爸爸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阿姨边哭边说:“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么痛苦比在自己身上割肉还要疼。母亲真实太可怜了。”在房外边听默默地流泪。
“还好当时的场面夏伊没看到。”阿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夏伊想象着奶奶痛苦的表情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也亏萧雉想到,她建议打杜冷丁,母亲打了马上就缓解了,过了一会就安静地睡着了,后来三点钟我想去叫醒她吃药,就发现她就这么睡着了。”阿姨说着又哭了起来。
原来夏伊回来看到奶奶安详的脸是打了杜冷丁以后睡着的脸,奶奶打了一支杜冷丁就没再醒过来,她可以睡着,但怎么可以永远地睡着呢,这算是让她解脱吗。
不,不,夏伊越想越觉得恐怖,虽然听大人说起来萧雉好像做得很对,但是夏伊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她越来越不喜欢那个女人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夏伊一直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奶奶不是死了,她不在她们的房子里待着是因为她还在医院,她觉得奶奶还住在医院里,或者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只是她没同夏伊住在一起而已。
这样想象的好处就是不会让自己太过沉痛。又或者,从不相信神鬼传说的她,开始宁可相信有魂魄存在,这样的话奶奶的魂魄就同她住在她们的房子里,她们照常生活在一起,只是她看不见她罢了。
夏伊就这么生活在这种自己假设的世界里,渐渐地来接受奶奶过世的事实。这大概就是一种种本能的自我保护,不愿接受现实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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