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密密的海风钻进我鲜红长裙里的每一个缝隙,月亮就出来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天,每一粒星子都明灭可见。我伸出手摸了摸已经生不出头发的脑袋,没有星星落在上面。随后又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笨拙好笑。果然,连星星都带不走一颗。
海浪裹着凉意向我袭来,红红的长裙被高高的掀起,潮水掠过我白色的系带凉鞋,又汹涌的褪去。
我深知,看上去星光铺散粼粼闪闪的海水底下最是无边的黑暗。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把凉鞋解开,放到更远一点,海水打不到的地方。原来,海边的细沙真的软得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深陷其中。
“别去别去别去”她的声音像一阵风铃,有风就很轻很轻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回过头,她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声音已经由轻轻的颤音转为歇斯底里的大吼。我边极力向她绽开我最好看的笑,又边拥向令人窒息的深色里。
凉凉的海水带着滚烫的窒息感,很快淹没我的身体。蓝的指甲,红的裙,黑黑的夜晚和亮的星。一同破碎,一同与我下坠。
我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那是和妈妈在火车站分别一百次都没有出现过的悲伤。我又自然的想起妈妈种的玫瑰旁边我的水仙。它开的那么哀艳,像是在流着医院里的空杯没能接下的妈妈的眼泪。
无数个小碎片,滚进我的眼睛,又逃出去。
小碎片里有同病房里离门口最近的大叔。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路灯下,任着灯光在他落满灰的的灰色西装上倾泻,任着无家可归的野犬对他怒吠。他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原来一个人的眼睛是表达不出太复杂的感情的,我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什么别的。他的眼睛像看不到四周的任何。不像他们那样布满死灰,但好像也好久没有过光。我问他,他说那是思念。他和妻子约好在这医院斜坡的路灯下见面,但妻子太久没有出现。他怕时间过去太久了,他望上一眼就能认出的人会认不出他。他便每天换上分开时的衣服,在眼里挂满了思念,站在这儿。我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远处的天渐渐破晓,在路灯熄灭的前一刻,他抖了抖肩,抖掉一身的灰,迈着廉价机械的双腿,踩过路灯下洒落一地的思念。
小碎片里有娇娇,那个在水果刀下终于爬出沼泽的我以前同病房的另一个女孩儿。妈妈上次推着我去看望他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再把医院弄得鸡飞狗跳了。细长的束缚带在她的手腕脚腕处勒出一条条红痕,透明的牙套被粗暴的塞进她的嘴里。大概是我们开门的声音吵到了她,她发出不耐烦的“嗯嗯”声。妈妈放轻脚步,将从院子里采下的一株水仙轻轻放到她的枕边。我知道她感觉得到这一切,但她不愿睁开,哪怕一眼。我想说些什么的,但看到她微蜷起的衣服下已经生出白肉的一次次自杀留下的伤,我又像海水灌了满口,又咸又涩,说不出任何。再过一些日子,我就从妈妈的嘴里听说她去世的消息了。十几次的自杀与被救,她还是死在了那把红柄或是蓝柄的水果刀下。我有些伤心,却又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再以救赎的名义将她推进生的沼泽里。
小碎片里有那些我爱的,我恨的,我悲的,我乐的。那些好笑的,好哭的,那些深深沉入海里再没人想起的。它们零零散散的散落四处,又化作光点去到海面,
被西风吹走,连尘埃都没留下一颗。
“所以你讲的那个红裙子和你在海边的故事是什么?”大叔黑白分明的眼珠蒙上一层雾似的,只那么木然的看着我,开口。他化疗完总是这个样子,听不清,看不清,有时甚至需要用上辅助呼吸机。
不待我回应,在一旁握着我的轮椅手把,听的红了眼眶的妈妈从篮子里取出一只水仙,插到大叔微蜷着的指缝中。答非所问的在他耳边大声说“她说,我们都要勇敢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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