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许安醒来时，全身冒了股虚汗。那梦已经循循环环无数次了。他扶了扶额。现在一闭眼，心脏里充满的都是那梦魇未散带来的惶恐和惊错，悔意像整个沉没在深蓝大海又里浮出水面的气泡，窒息得一下子炸裂遍布全身。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冉秋悬到底是谁？偏偏就看不清她的脸。
“许安！快来吃午餐吧，你怎么又睡到这个时辰了。”
从外头传来母亲的声音。一夜之间，范许安竟感受到了母亲温婉声音中出现丝丝的凉意，没有半恼时的那种敦促感。
“知道了，知道了。”范许安穿上了那双草鞋。心烦气躁地揣开门。
他一抬眼，看见就注意到母亲眼里的红丝。
“妈，你是不是哭了？”
“咳，说什么，昨天风大吹的我眼睛疼，不打紧。”母亲挪了挪竹椅，在小小的饭桌旁坐下，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范许安看了看桌上的几碟凉菜，没什么胃口。就坐下端着碗扒拉两下。
“许安啊，你之前是不是想从我们这出去瞧瞧？”母亲脸上挂着点忧心。
范许安又盯了盯母亲头上的白发。扒饭的速度慢了慢。筷子也没怎么动了。
“没事，没事，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母亲支持你。”母亲握了握范许安的手，握的有点紧，让范许安心里一颤。
“妈，你要是想跟我出去，儿子我也能带上你。”范许安拍了拍胸脯。
“哈哈，你小子，我能不知道你吗？”母亲笑着摇摇头。只怕他到现在心里也没这普。这几年光练了一身打架的本事，还自创了许多招式，但一件吃饭的家伙都没有，光打架能管饱么？
“今天送你去你二舅家挑张趁手的弓，好好学学怎么打猎。别每次村里大人游猎时就跟李伯去钓鱼。前阵子，陈萸还和我提了这事，我好生奇怪，你啥时候会去打猎了？”
范许安一时语塞。现在他也想和陈萸面前对峙一番，对啊，他什么时候打猎过？顶多抓鱼。
这也并不是因为范许安菜，不是块打猎的料。也不是因为他怕山里的猛兽，不同于村里人有着征服大自然的野趣，他性情里总是透着温和的一面，这太怪了，他喜欢和别人挑事但看到动物被猎杀又于心不忍。有时他甚至冒出这么个念头：这矫情的善良来源于另一个自己。
不然怎么解释呢？不过，范许安给出的解释更让他感到荒谬。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下不去手。他始终相信动物的眼睛是充满灵性的，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刹那，他们眼中的迷茫和慌乱和人简直一模一样，范许安不敢看。
这太懦夫了。在弱肉强食的生存规矩了，有着这种妇人之仁的生物下场都不太好。无论是在生物链中的哪一环。
范许安拉得开弓却射不准一支箭。可要他他对向自己面前站着的敌人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至少人畜牲的时候，在面临死亡时的眼神是无所畏惧的，这自然有理由让他理所当然了。
范许安咽了咽唾沫，他实在想推脱，二舅家在路远山遥的桃花村，来返一回少说也得两天。况且，他还有任务在身，他不在村子这实在不够安心啊。
他未必能想到，母亲这番话的目的。母亲并不想他再回来了。她想让他永远不要回来，甚至出海她也不会再拦了。
范许安看着母亲期盼且焦急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子时”
“！！什么？这么晚去我怕我看不清路。”
“就当母亲我求你好了么。”
“妈，别逼我。我真的不想去。”
“你真的要留在这一辈子吗？”母亲几乎要哭出来。
“……等过段时间后，我就走，好吗？”范许安试着安抚母亲，他看着母亲眼里的血丝，感觉母亲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
“好，你一定要答应我，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到底怎么了，您这让我摸不着头脑啊。”
“你什么都不要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母亲显得有点激动，头发都快散下来了。
“好好，我什么都不问了，你吓到我了。”
何梅英这才注意到自己有点失态。忙揩了揩泪。
“那我出门了。”范许安想着出去找沈狄云，再试探试探她。
“你又去哪？小心点啊。”母亲不安地在后面喊道
“我知道了，晚饭不用等我了，我在李伯家吃。”范许安挥挥手。
“唉，要知如此，真不该让你和李伯走太近。”母亲的叹息微微传到范许安的耳朵里。
这自然没进到他的脑子里。他抄了条小道，来到了那座庙前。既然是天魔无常的庙宇。这里面立着的自然是他的塑像。那半锈的铜鼎上已经不烧香了。他以前没仔细看，现在细看下来，这天魔无常果然气宇不凡。玄服华带，眉毛浓密怒竖着，莹绿色的眼里露着凶光，这塑像明显是陶瓷做的，上面的釉面光亮未落上一点灰渍。他一只手握着柄宝剑，一只手握着一道符令，修长惨白的手指上有着长长的指甲。实在符合人们对他凶猛恶鬼的刻板印象。但即使如此，他眉眼间透露的英气怎么也遮盖不了。
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能穷凶恶极如此才招得天下人如此众志成城的反抗他，却不惧畏他逆天的能力呢？
范许安思考着，他突然也忍不住，双手合十，再拜了拜他。毕竟这座庙的能力已经失效了。他拜拜，李伯也不会说他什么。
范许安心安理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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