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门底下是一个漩涡，是海水搅在里面，又腥又咸。恍惚中，范许安看到无限拉小的门楣，垂着一只铃铛，紫灰色的绳子，黄澄澄的外壳，凌乱地舞动，骤雨急至。
他以为自己掉入海里。因为这悬浮感，水波漾起的光纹是这样的真实。他两条手臂往上悬起，身体不由摆布得下坠让他胸腔在落入的那一刻提前窒息。浑身窜电般得颤抖起来。
！
不是海？周围有什么东西急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像刀片般锐利的什么东西刺破了他的皮肤，雪上加霜。这些东西转得越来越快，他往前的记忆全都被抽空呼啸而过。他在空中，还是在空中！
没有液体那种冲入鼻腔火辣的滞塞感，而是不断下坠与空气相撞抽空的窒息感。
不要啊，老天爷，不带这样玩的！范许安已经想像到自己坠地时血肉模糊的惨状，这样半吊要死的状态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紧紧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还是在空中，而且不断的下坠，持续失重让他无措狂跳到心脏中抽出一丝侥幸。他再试探性得睁开眼，撞向一个什么东西。无形，无味，很柔软，一下就弹进脑子里。
阳光灿烂。他在海岸边磨着一块破铁，很卖力得打磨它的形状以至汗流狭背，他情不自禁：“老头，你说我师傅啥时候才能现身啊，你看我都十八了还有兵器，再帮我预言预言呗。真有点着急。”
“呵呵，许安啊，你往后一定会有很棒的师傅。这就是命数啊。”李伯悠悠然得望向远处，给鱼钩上上鱼饵，在他一旁抛开，脸上照例得两抹酡红，醉意。
“嘿嘿，那好，我不急，不急。”范许安回过头继续在岩石上磨着他那视为至宝的铁块。更加卖力得打磨起来……
那剑的一面打磨的比较光滑，还能看见隐隐从剑体闪过的光辉。
那团记忆随之又从脑里深深的撵去，让范许安感到五脏六腑得疼。
可恶！范许安回过神来，他死也不会想到他最后会落入这般的田地。这一切的不幸，是那沈狄云，那林余景，那强盗般的一干人一手造就的，是冷酷的村民唯利是图的村长，是他们把他逼入深渊的，是林余景！
范许安好似又看到了那林余景笑吟吟的脸，是逗弄池鱼那种惬意和无形的蔑视的姿态！他要撕碎他。
要是，要是再来一次，让他劫后余生，他必不再犹豫，不再相信任何人。安爷，若是来世让我碰见你，我定让你付出千百倍的的代价。
说来也是奇怪，这仇恨的火焰一旦点起，就开始窜流全身。他忘了手上麻木断裂之感，竟一手挖出那柄腰间的剑，那剑本不能伤人，可经范许安狠狠往手上一划，皮肤竟血雨淋漓。
这仇他记下了。
不断下坠中，下方仿佛是一个永远抵达不了的彼岸。范许安意志已被消磨殆尽，又一次陷入昏迷。
模糊的光影里，他看到那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自己，他推搡着他的背：“喂，阿许，快醒醒啊，欲，敏，悔，恶这四个魂魄你今生还来得及寻全，切不可在此倒下。切记，切记啊。”
什么都没有了。天地间一片纯白，范许安感到他的灵魂在哪飘荡着，突然被勾住淬洗着。骨头，筋络，手脚，记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到底过了多久？说不上来。
再醒来时，已是全然不同的一番光景。
那狭窄的空间里只偏放着一张木床，上面铺满干草然后以一竹席覆着，他身上盖着破肚吐棉的薄被，那老旧的窗柩上结着滴水的冰棱。他突然感到好冷，那水能刺进骨头似的。门突然嘭地一开，有人推门而入，他神清俊朗，银白色的头发被头冠罩住，但还不在意得披些头发在身后，深黑的瞳仁。手中拿着提着一把铜壶，一只瓷碗。把他吓了一个胆颤。
我是谁？范许安尝试发声，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似的，根本叫不出来。
“啊！”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沉寂。
“景润终于醒了。”那声音越来越近，那人看范许安微微不安得挣扎着，他走至他的床边，友善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虽说长的不难看。但却让范许安很不自在，他往床角处挪了挪，略是警惕得看向他。
“你阵子把为兄的钱袋子都亏空了，实在是伤的不轻啊。”那人想缓解下气氛，开始唠起来。
“你忘啦？你都一年没睁开眼皮子了。被乌寿教的人揍昏头，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唉，早知我就不该将你一人留早家中。”
范许安看向他。景润？他是他哥哥？
“哦哦，还是治病要紧，免得落下什么遗症。”那人往瓷碗里倒出汤药来，范许安在空气中抓捕到拧巴的苦涩的气味。他猛得摇摇头，一是为了告诉他他不认识他，二是不想喝这难闻的东西。
那人为了表示出这药没毒，也皱着眉灌下一口。
“放心，不苦，药堂那伙计知道小孩子怕苦，特意送了我点蜜饯。你喝吧。”那人蛊惑着。
小孩子？范许安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生的不高大，手要比那人的手小一圈。所以他是小孩子？
“啧，你是觉得为兄能害你不成？快些喝了，别凉了冻伤身体。”那人体贴得说到，还稍稍捏紧了碗边。范许安瞧见他袖下露出的一管手臂上起来些鸡皮疙瘩，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
范许安迟疑地接过碗。跃过棕色的液体望向碗底，一股难闻的药味在他脑中挥之不散。他又瞥了一下一旁那人，他脸上就好像是说快点给老子喝下去。不过是是以一种期待的神情表现出来。
他犹豫得把它递向唇边。虽说他根本不想把这东西喝进胃里，但他唇边开裂的细缝告诉他已经很久没沾过水了。他迟疑得又望了一下那汤药，捏着鼻子抿了一口。
当即吐了出来。这什么东西！比吃土还难吃。
“可惜，可惜，景润要为自己身体着想，你这样最好一闷掉。”那人给自己定位一个为弟弟操心的好哥哥形象，抵住他的手，帮他捏住鼻子，把药碗推回去，将药汤翻进他的咽嗓里。
他还是个十多岁小孩的躯干，怎么灌进去让他感觉很不适，因而紧闭牙关，很多汤汁都洒了去。但还是咽下去不少。嘶，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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