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起来到了决明面前。
一只古铜色的手伸向了桌面，拎起桌上的书页随意翻了翻，又重新抛回了桌上。
“这不是你费了老大的力气找来的大夫手记么？怎么，里面没你想找的东西？”
齐护卫一边说着，一边自顾在桌子边拉出另一把小凳子，就这么坐了下来。
决明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看了齐护卫一眼。
直看得对方汗毛直立，有些受不了地一下从坐着的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做什么这样盯着我瞧，看得人心里都毛毛的。”
决明对着他清了清喉咙，清亮的眼睛里饱含水光，就在对方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轻叹了一声，
“哎~”
没想到决明的这声叹息非但没有得到对方的出言安慰，反而惹得齐护卫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脑门上，笑骂道，
“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叹的什么气。你也窝在房间里翻了两天的书本了，跟我出去走走，钱老板正找你呢。”
“钱老板终于回来啦？！”决明忽然来了精神，站起来就往门边走。
“钱老板现在在哪呢？你起来给我带个路。”
来的时候正是夜里，决明跟着引路的丫头又走得匆忙，加上这几天窝在房里看书。决明走到门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连自家雇主住在哪间屋子都不知道。
齐护卫打趣道，“前两天还当做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的手记，就这么随便扔桌上了？不找医治眼疾的办法了？”
“已经找到江老大夫当年的记载了，”决明的语气有些低沉，“我果然还是想得太容易了，恐怕还要去试试其他办法。”
江护卫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在前头带路。
决明说的并不是谎话，这两天在屋子里废寝忘食地看了整日，就是为了查找江老大夫对光明村中眼疾的记录。
但根据江老大夫的说法，村中老人的眼疾并不难治，唯一的问题却是已经拖延地太久。
据手记上记载，当初江老大夫检查过村中数人的眼睛，从外部看上去，都是无病无伤，却又不知为何，眼瞳深处如同蒙上了一块轻纱，再也看不清外头的事物。
江老大夫行医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案例，只是如光明村中这样，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患上类似病症的却是没有过。
何况当时村中除了老人还有不少青壮年，大家却是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同样的症状，这就更让人感到惊奇了。
手记上关于光明村中的眼疾记载，分了上下两段。
上面一部分只记载了他来到村中，发现了村中众人深受眼疾困扰。
后面那一段，却是在多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江老大夫发现了村中眼疾的真相，竟然与他离开村子时带走的那块神石有关。
当年江老大夫离开光明村之后，虽然忙于医馆诸事，也还是记得与村中诸位的约定，花了大量时间查询医典古籍，想要在前人所著的医书上找到相似的病例，寻到药方参考。
但却一直没有结果，这奇怪的眼疾也成了江老大夫心中的一个挂念，时时不敢忘记。只能记录在自己的行医手记之上，希望自己日后对医道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之后，能够参详出得以治愈这种怪病的方法。
恰巧，在一次行医途中，就让江老大夫遇到了一位病症相似的病人。
那位病人自述自己常年在山中挖矿，双眼从来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前阵子在矿道中挖出了一块巨石，看上去似石似玉。大家都没见过这种材质的石料，又因为那石料颜色质地不差美玉，大家便将它整个挖了出来，置于矿道边上。
那位矿工偏偏尤为喜爱这石料在日光下的盈盈光泽，每次进出矿道，总爱以手在石料上上下摩挲。
几日后石料的事就被管事的传给了矿道的主人知道，也不知什么缘由，就将当日在矿道里见过这块石料的工人都给打发回了家。
那块石料据说也是一件奇物，并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来自天外，极为罕见。最终被进献给了某位高官。
而他就是在回到家中不久后，发现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一开始只是在正午时分，眼睛容易干涩流泪，后来就是看东西都带上了模模糊糊的虚影。
每个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盯着他看上半天，然后问上一句他的眼睛怎么了。
那时他还只觉得奇怪，等到反应过来时，双眼已经几乎不能视物。
那个旷工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江老大夫。
江老大夫一见到他的病症，就觉得似曾相识，后来联想到远在深山中的光明村中众人，就更是觉得奇怪，为何相隔千里的人，却会患上相似的疾病。
现成的病例在前，此时的江老大夫也已经回到城中，各种药材药品齐全，就直接将这位留在了自己的医馆里，悉心为他治疗。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江老大夫才终于确定，那位矿工的眼疾，就是因为矿道中的那块石料造成的。
两地相隔千里，在排除了所有可能的致病像之后，哪怕再稀奇，那块据说来自天外的奇石，作为这两个病例唯一的相似之处，恐怕就是引起所有人眼疾的罪魁祸首。
幸运的是，那位旷工从眼睛不适到遇到江老大夫的时间并不长，在确认病因的过程中，江老大夫及时为他进行了医治，最终旷工的眼睛虽然还是容易在强光下落泪，但比起光明村中老人已经几乎无法视物的视力，终究还是好上太多。
只是当时江老大夫已然年迈，身体不复当初的健壮，要想再次深入山林前往光明村中给村民医治已是难事。
之后没多久，又遇上了医馆江家兄弟以次充好，给病人开了劣等药材的事，就更是无力再去村中，如约为村民医治眼疾了。
除此之外，最让决明在在意的，是江老大夫在记载了治疗眼疾的方子下面写下的一行小字。
他说，此病来势汹汹，虽然有幸治愈了旷工的眼睛，但过程中用过太多的方子，换过太多种治疗方法，他也只能将这些用过的方子都记载下来，要想确认具体的疗效，身边却是没有第二例病例来给他研究了。
也是旷工气运使然，在发病之初就遇到了他，若是患上此病日久，恐怕治疗方法和药方，还需另外斟酌。
也就是说，虽然决明找到了江老大夫的行医手记，江老大夫也找出了眼疾真正的诱因，却因为村民患病日久。其中记载的方子，很可能对他们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
齐护卫摇了摇头，“这些方子我先拿去让其他大夫瞧瞧，能不能用，也要试过才知道。”
决明眼巴巴地望着他点了点头，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心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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